當我一個人在山野,就無可更改的置身寂寞。腦子被板住了――腦子難受,耳根生疼,身上有某種壓迫似的,非常沉重,而且壓在我身上的每件器官上,甚至腸胃上。一切都這樣枯燥,一點也不能在我的心里融成熱騰騰的新鮮的東西。仿佛我的一切都和這寂寞聯(lián)系上了,仿佛我的一切都沒超過這寂寞中。我渴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對抗那拒絕一切的自然,渴望社會,渴望集體的溫暖。人類是最好的溶解劑,他們的摩擦、喧噪,熙熙攘攘和孤獨的形影相伴,都能散發(fā)一種氣息,融解我這灰色的板結的生命。
看著山下由城市和鄉(xiāng)村組成的世界,我渴望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對抗那拒絕一切的自然,渴望社會,渴望集體的溫暖。人類是最好的溶解劑,他們的摩擦、喧噪,熙熙攘攘和孤獨的形影相伴,都能散發(fā)一種氣息,融解我這灰色的板結的生命。我經(jīng)常和想象的人群對話,喃喃自語,但當下山和朋友們在一起時,我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好,忘了語言,更不用說流暢地寫東西了。只能零星的、支離破碎的去描摹腦子曾發(fā)生的一些已干癟的東西。放羊的感覺是陰冷、潮濕、瑟縮。米勒的畫《暮色歸來的牧羊人》把這種氣息全畫出來了,只有死亡能和它相比擬。
在地上坐久了,被孤獨壓過了勁兒以后,周圍的大地會呈現(xiàn)出血一般的殷紅,非常壯闊的殷紅,我沉淀不動的生命會充滿靈動。有時也極細膩、極靜謐,世界如細沙般在我面前展現(xiàn),有一種靜謐的光輝。我逐漸地從中體會出了神性;蛟S是我生命開拓的一個場。但這一切都是不能用語言去表達的,我還沒有建立一個渠道。那渠道是我整個生命的事情。
為了救自己我不得不從山上下來。在山上看著人們閑閑散散地下地干活,非常羨慕。如果我有一塊地,天天和勞動在一起――有一個可以活動我們肢體的目的,哪怕一個最實際的目的,那該多好。我的生命也能舒活成熱騰騰的東西。勞動和放羊是兩種不同的和自然相處的方式。我選擇了幫父親干活。
我如饑似渴地勞動,并不為什么。父親為了收獲,我就為了勞動本身。我用我肉體里邊孤獨的最大的沉重,傾心于勞動中的每一細微的動作。比如拔一根草。我緩慢地將那草根牽扯起來,體會著那動作和那無數(shù)根須的牽扯。我的心也牽扯起來了,連同那沉淀于心底的孤獨的根子。我不言語,只勞動,我知道了沉默的幸福。自然向我展現(xiàn)了最明媚的一面。我強忍著自然那強烈的光輝。
有時我就像罰苦役一般,自己在田地里勞動,一連干十幾個小時,也不覺得什么。流盡了所有的汗水,消化了所有的食物。我已精疲力竭。我的眼好像深深地嵌進了天光里。眼前的一切都像水洗的一般。大地都成了一片耀眼的金色。一切皆真。我不再想吃進食物,我就吃自然之真。如果我躺下,像一堆牛糞或一堆垃圾一樣,把自己拋棄在自然里,風吹雨淋,七天七夜,我可能脫去那骯臟的外殼,閃閃發(fā)光,成為另個人。
我想到了佛教。這金色的土地不就是佛國的凈土么?而那每一閃光都可能是一個童話,佛經(jīng)里的童話(那里該有多少童話呀)。我想到了禪,我想到了庭院,想到了掃得很凈的臺階,想到了日常生活――孔子不就是在其中度限著禮,體會著日常生活中的道么(如果能把孔子發(fā)現(xiàn)智慧時的情形寫出來,那太偉大了)?想到了戲劇,最偉大的人生戲劇。人生中的大悲大喜,山頂上的陽光,然后逍遙進塵世外的蕩蕩煙云中,成為人生最高意義上的永恒。
每當太陽落下,黑暗聚攏來,扛著工具回家,我都經(jīng)過一個水庫。這水庫是我大爹帶領全鄉(xiāng)民工十幾年前修的。現(xiàn)在由我來享用它。在那深邃的自然里,惟有這一潭水透明。對于那清澈,我真無法形容。看著那水,好像我的生命都掉進去了。每個自然景物都清晰的、真實的一一倒映其中。使水有了太清晰、太真實的內容。我想成為這一潭水,我也要找到這么純粹的真。甚至像人們在數(shù)學中找到的“一”一樣。這或許就是音樂精神。那一一倒映的景物就是真,生命與自然的吻合點。此時“真”已呼之欲出。但“真”正要出來,我的一切也就打住了。我也沒有成為神。我又回到了生活中,變成一個人。而且從此以后,越來越墮落成為一個人。
或許幸虧“真”沒出來。“真”是可怕的;蛟S那“真”出來后,那水會變成毒水(有個夢曾預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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