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冬至日了,天氣依然這樣暖融融的,絲毫看不出一點冬天的跡象。
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我是很懷念冬天的,懷念冬天的寒冷。
記憶中,小時候的冬天遠比現(xiàn)在的冬天要寒冷得多。常常是厚厚的雪,把村外那些縱橫的溝壑都填的滿滿的。假如站在村前的山嵐遠望,除了村中的屋舍和村后的竹林,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天和地都連在了一起,看不出哪里是路,哪里是溝。我們一幫孩子最喜歡在這樣的雪地里奔跑。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的大地,都是那么的平坦,那么的潔白。即便是我們中的誰不慎陷入了較深的被雪掩蓋了的溝坡里,仍然嬉笑著打個滾爬起來繼續(xù)奔跑,不會受傷,也不會氣餒,奔跑依舊繼續(xù),直到精疲力盡。不管是北風(fēng)呼嘯,還是雪花漫舞,我們就是喜歡在這個純白色的世界玩耍嬉鬧。
那時候,我總是會感到奇怪,村子周圍很多樹木,都被冬天的寒冷奪去了綠葉,而高高的竹子不僅依舊,反而感覺竹葉上的綠色更加的蒼翠,像是會隨著那融化了的冰雪慢慢地滴了下了。一陣寒風(fēng)襲來,竹林輕快地搖曳,把葉片上的冰雪紛紛灑落在自己的腳前,使之融化在腳下的土壤里,然后再次去迎接那些遠空飄來的一朵朵雪花,再次將他們?yōu)⒃谧约旱哪_下。如此周而復(fù)始,沒有一刻的懈怠。
寒冷的冬天并沒有讓我感到有多么的可怕。相反,我卻很是懷念那些讓我凍得發(fā)抖的日子。
尤其是在寒風(fēng)凜冽大雪紛飛的野外,每次因為寒冷得難受的時候,最盼望的就是家的安寧和溫暖。尤其是回家里看到母親在灶臺忙碌,灶膛火旺的時候,我都會毫不猶豫地搶著坐在灶前,一邊聽著母親的呵責(zé),一邊享受那燃燒的火苗帶給我的熱度。直到今天,我都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當(dāng)時內(nèi)心深處的那種幸福和滿足。
只有真正認識到外面的寒冷,才能深刻體會到家里的溫暖。
在整個冬天,也并非總是冰天雪地寒風(fēng)凜冽,也有艷陽高照溫暖如春的時候。每當(dāng)風(fēng)和日麗白雪返照太陽有些刺眼的午后,村子里的人們多半都會聚集在某個避風(fēng)向陽的所在,嘰嘰喳喳敘說著那些被反復(fù)念叨無數(shù)遍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大家都是講者,大家也都是聽眾。有笑的,有罵的,有問的,有答的,也有默默無聞靜靜瞇著雙眼享受太陽的……隆冬的白天本來就不是很短長,能夠享受陽光的時間顯得更加短暫。聚集的地方?jīng)]有了溫度,大家又都各自回到家里。母親總喜歡在冬日陽光正酣的時候,把家里的被子拿出來曬一曬,然后用一根竹條使勁地拍打拍打。那被子的布料是一種很老式的棉布,內(nèi)外都一樣,摸起來很粗糙。看起來幾近黑色,印著白色的花。無論是在多么寒冷的冬夜,我一旦赤裸著鉆進了被窩,總能感覺到那種不同尋常的暇意和舒坦。把頭深深地埋在里面,還能聞到那冬日暖陽的味道。
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曾經(jīng)的土灶也蕩然無存;記憶中的棉被早忘記是什么時候被自己拋棄。倒是村后的竹林,卻是越來越茂盛。在它的世界里,好像就根本沒有冬天。沒有寒冷。
今年的冬天即將來臨,可我對寒冷的期盼遠沒有原來那么上心。我試著問自己,既然不期盼冷,那我還是不是在意暖呢?假如我們對冷暖都缺乏必要感知的時候,我都分不清到底是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了四季,還是我自己麻木到失去了感知冷暖的能力?
我懷念冬天,就是懷念冬天的寒冷。如同疼痛證明活著,眼淚證明在乎。只有足夠的寒冷,方可激發(fā)出對溫暖的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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