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先生,槍子兒會拐彎兒嗎?”
會,會拐彎兒。”
你驚訝地看著B大爺。想笑。B大爺平靜地看著你,讓你無由可笑。B大爺仿佛在回憶:某個槍子兒是怎樣在他眼前漂漂亮亮地拐了個彎兒的。
這輩子我就信這個,許人家對不起你,不許你對不起人家。”
在基建隊,B大爺隨時護著三子,不讓他受人欺侮。
晚上,三子獨自東轉西轉,無聊了,就還是去B爺那兒坐坐。
生產組的新車間蓋好了,B大爺搬到那兩間老屋里住,兼做守衛(wèi)。木床一張,鋪蓋一卷,幾件換洗的衣裳,最簡單的炊具和餐具,一只不離身的小收音機——B大爺說:“這輩子就掙下這幾樣兒東西,不信上家里瞅瞅去,就剩一個賊都折騰不動的水缸。”
三子到B大爺那兒去,有時醉醺醺的。B大爺說:“甭喝那玩藝兒。什么好東西?”三子說:“您不也喝?”B大爺說:“我什么時候死都不蝕本兒啦,喝敵敵畏都行。”三子說:“我也想喝敵敵畏。”B大爺喊他:“瞎說什么呢!什么日子你也得把它活下來,死也甭愁活也甭怕才叫有種!”三子便愣著,撕手上的老繭,看目光可以到達的地方。
B大爺對旁人說:“三子呀,人可是一點兒不傻,只不過腦子不好使。”
腦子不好使而人并不傻,真是非凡之見。這很可能要涉及艱深的哲學或神學問題。比如說,你演算不出這非凡之見的正確,卻能感受到它的美妙。十、浪與水
從老屋往北,再往東,穿過蕪雜簡陋的大片民居,再向北,就是護城河了。老城尚未大規(guī)模擴展的年代,河兩岸的土堤上怪柳濃蔭、茂草藏人,很是荒蕪。河很窄,水流弱孝混濁,河上的小木橋踩上去嘎嘎作響。除去冰封雪凍的季節(jié),總有人耐心地向河心撒網,一網一網下去很少有收獲;小橋上的行人駐步觀望一陣,笑笑,然后各奔前途。
夏天的傍晚,我把輪椅搖過小橋,沿河“漫步”,看那撒網者的執(zhí)著。烈日曬了一整天的河水疲乏得幾乎不動,沒有浪,浪都像是死了。草木的葉子蔫垂著,摸上去也是熱的。太落進河的盡頭。蜻蜓心地尋找露宿地點,看好一根枝條,叩門似地輕觸幾回方肯落下,再警惕著聽一陣子,翅膀微垂時才是睡了。知了的狂叫連綿不斷。我盼望我的戀人這時能來找我——如果她去家里找我不見,她會想到我在這兒。這盼望有時候實現(xiàn),更多的時候落空,但實現(xiàn)與落空都在意料之內,都在意料之內并不是說都在盼望之中。
若是大雨過后,河水漲大幾倍,浪也活了,浪涌浪落,那才更像一條地地道道的河了。
這樣的時候,更要到河邊去,任心情一如既往有盼望也有意料,但無論盼望還是意料,便都浪一樣是活的。
長久地看那一浪推一浪的河水,你會覺得那就是神秘,其中必定有什么啟示。“逝者如斯夫”?是,但不全是。“你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也不全是。似乎是這樣一個問題:浪與水,它們的區(qū)別是什么呢?浪是水,浪消失了水卻還在,浪是什么呢?浪是水的形式,是水的信息,是水的欲|望和表達。浪活著,是水,浪死了,還是水。水是什么?水是浪的根據,是浪的歸宿,是浪的無窮與永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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