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一生正如他的名字,如陽光般清朗明耀。這種智慧,既是他母親十四月懷胎上天所賜,也是由“陽明洞天”取號“陽明”的啟迪,還是他龍場悟道的獎賞,更是他在為官講學中對知行合一的提煉。簡而言之,王陽明因儒道釋三家精神的滋養(yǎng)從而擁有了收放自如、縱橫捭闔的陽明智慧。
儒家、道家、釋家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儒家主張修齊治平,道家主張道法自然,信仰佛教的釋家主張靜悟超脫。這本來各自獨立、互不影響、甚至相互排斥的三家思想竟神奇地在王陽明身上得到完美融合。這不能不說是中華文化的一大奇觀。但這絕不是一個巧合,而是必然?陀^原因是他父親只信儒,他祖母卻信佛,而他祖父又信道;就像北京皇帝癡迷道教,皇太后醉心佛教,而金鑾殿上一概宣揚儒學。
主觀上當然源于王陽明對中華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
他從儒家文化中學習仁義道德,修齊治平。
盡管王陽明從小有點像賈寶玉一樣,不愛仕途經(jīng)濟,不喜科舉考試,不屑八股文章。但他父親王華,是狀元出身。“儒家用心,崇尚苗不剔不長,樹不削不直”,因此王陽明可以說從小耳濡目染,受到良好的家庭熏陶,受到了正統(tǒng)的儒家教育。
在他父親為他制定學習計劃、給他請名師指點的情況下,他也開始用心學習書經(jīng),參加科舉考試。盡管因為格竹致病、會試暈考,考場逞能、再次落第,會試風波,屈居二甲,他還是順利地通過科舉考試,步入了仕途。而且他與其他眾多考生有所不同的是,他并沒有死學四書五經(jīng),只練八股文章,成為泥古不化的書呆子。
他從小立志學做圣賢。在追慕圣賢的道路上,大量讀書,靜心修練,敢于創(chuàng)新,勇于實踐。除了熟讀四書五經(jīng)外,還熟練掌握禮、樂、射、御、書、數(shù)這“六藝”。他不滿足于只讀書,還靜心修養(yǎng);他不滿足于做一名書生,還擁有武備思想;他不滿足于文章,還修練武功。他主張一張一弛,文武之功,一陰一陽,天地之道。他向北京一名韃靼巴特爾師傅學習騎馬射箭,并隨他深入塞北,做了一回俠士,獨自用計,幫助主人嚇退盜馬賊。他還枯坐三年,研究邊患。他的書房除了大量書籍外,還有三件必備之物,那就是一臺古琴,一把寶劍和一張硬弓。他在一次與武將校場比武時竟連發(fā)四箭,箭箭靶心。
用他自己的話說,學習圣賢學問,追求全面發(fā)展,一點都不影響考試。從今天的高考改革趨勢來看,不但不影響,反而是一種促進。他參加殿試時,題目就是有關(guān)軍事方面的,他早有研究,自然胸有成竹。如果不是因為“泄題風波”,他可能也是個狀元。
他從道家思想中學習平衡陰陽,順勢而為。
王陽明祖父王倫道家情懷,主張靜虛無為,對王陽明的教育是順勢而為,因勢利導(dǎo),決不揠苗助長。王陽明本人也一心向道,學做圣賢。他從小就癡迷道學,自讀《道德經(jīng)》。十七歲時新婚之夜,他閑行步入鐵柱宮,竟與德一道士靜坐談道,整夜未歸。后來又游歷九華山,向性空法師打坐學道。二十多歲時,來到陽明洞天,聽許璋老師講學論道。
他悟出了天地之道,在于陰陽,陰陽調(diào)和,便為大道。所以凡事不必強求,只須順勢而為。這種思想看似無為,實則有為。以無為之智,行有為之事。
他開始為官之時,在刑部主事,后又到江北斷案,都是先了解情況,摸清底子,然后根據(jù)實情,依據(jù)法理,公允處置。由于年輕氣盛,上奏彈劾劉謹八虎,被貶貴州,幾次都差點被人半途追殺身亡,他憑借機智勇敢,隨機應(yīng)變,虎口脫身。面對官府一籌莫展的苗亂,他洞若觀火,僅修書一封,曉以利害,便輕而易舉地平定了叛亂。至于后來在贛州剿匪和平定朱宸濠叛亂,更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常常是四兩撥千斤,以弱勝強敵。
無論何時何地任何職,他都能洞悉事理,明察秋毫,透視人心,因勢利導(dǎo)。而這,正是道家的“無為而治”,即遵循客觀規(guī)律而為,所以無所不為而為則必成。
他從釋家精髓中學習向心自求,自度度人。
王陽明每天晚上睡前除了默誦《大學》第一章外,還默誦《心經(jīng)》。他強調(diào),心外無物,心即宇宙,“心即是道”“心即是理”,即最高的道理不需外求,而是從自己心里即可得到,從而創(chuàng)立了心學。但這不是唯心的,他堅定認為心學不是玄學,心學不是空談;他明確提出“須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要做到“知行合一”。
一個大才子,突然被貶到偏遠的貴州龍場驛站,這里一片廢墟,貧窮落后,民族野蠻,民風剽悍。衣食住行,全無著落,如果是你,會安心于此嗎?王陽明沒有抱怨,沒有逃避,沒有懈怠,一方面安撫手下,一方面親近夷民,然后開荒種地,靜心講學,教化百姓,政績卓著,功夫做足,龍場悟道。
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王陽明硬是憑著這種精氣神,化腐朽為神奇,推暗夜迎光明。
他收徒講學,人言空談;他捉賊平叛,反遭誣陷;他年老多病,又受誹謗……上天要考驗他的伎倆都使盡了,他也被折磨得身心疲憊了,但是他從沒有屈服,他從沒有抱怨,他從沒有退縮,他總是能從自己的內(nèi)心尋求答案,找出對策,抽絲剝繭,應(yīng)對自如。
正如王陽明所言,“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盜賊,它常常是各種利益和誘惑,難以防范。只有“修成光明之心,方能抵抗誘惑”,只有心靜如水,方能應(yīng)對自如。也許這便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57歲,已近花甲之年,王陽明乞骸回鄉(xiāng)。歸鄉(xiāng)途中,巨星隕落。臨終留言:“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
這不言之智,當為陽明之智;這陽明之智,便是光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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