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距理想只有二百米
(一)
最近,老板找到我,讓我給我們系的新生做個介紹。我問到要談些什么。老板輕描淡寫地回復說可以介紹下我們專業(yè)情況,再不就講講你自己的經(jīng)歷,理想什么的。想起當時,我也還是一個新生坐在臺下,當時臺上的學長繪聲繪色講述他叱咤風云的校園生涯,又給臺下的新生們描繪出一張張激蕩的人生藍圖,儼然人生贏家模樣。而對照一番,仔細回顧一下自己的過往,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拿不出像樣的人生理想和經(jīng)歷。
(二)
初次上大學的時候,我自己一個人背著雙肩包,拖著行李箱乘火車北上,先到北京,然后轉(zhuǎn)車去天津的學校報到。剛到北京,由于是初次來北京,而且離下一趟車的發(fā)車時間還遠,就打算先去天安門看看。話說一個人離家這么遠,我心中絲毫都沒有落寞,相反心中倒有一種初次出遠門的自由酣暢快感。于是滿懷著獨立的豪情,我拖著行李昂首闊步地走在北京街頭。
在火車站外,我很順利找到地鐵的入口,因為是初次乘坐地鐵,我仔細地查看了地鐵運行圖(還好好像那時北京地鐵只有兩條線),并且拿出隨身小本,煞有介事地記下了路線,中轉(zhuǎn)站和終點的站名,車次的首末發(fā)車時間,然后到售票臺很禮貌地向售票阿姨買了一張2號線到建國門的票。然后拿著還是小條式的紙質(zhì)小票檢票進站,上車,下車,順利出站,然后到找到售票處,同樣也很有禮貌地請售票阿姨給我一張一號線到天安門的票,然后檢票,進站,上車,下車,出站。非常順利地抵達天安門令我心情愉快又有些小滿足,在滿意地參觀完天安門后,又回到地鐵站,和來時一樣,買票,然后進站,乘車到中轉(zhuǎn)站,出站,買票,再進站。只是這次,我發(fā)現(xiàn)剛才進來的入口,和我乘坐一號線的路口是有一個走廊相連著的,而且沒有人檢查,還有不少人來回走動。這讓我心里一直犯嘀咕:這樣坐一號線的人不就可以逃票到去乘二號線了啊。之后很久才明白了自己的這個多余的擔心,明白了換乘地鐵和換乘公交車不同之處。
大學,是我第一次真正的離開家,離開書本,網(wǎng)絡(luò),電視和道聽途說,開始憑借自己的感官接觸這個小鎮(zhèn)之外的世界。還沒有踏入大學校門的我,理想倒是又高又大:想著要爭氣,出人頭地,要名列前茅,要出國深造,要載譽而歸,總之那些之前看過的各種雜志報紙上報道那些勵志故事,我都幻想過自己是那個主人公。只是那時的我,都還不會坐地鐵。
(三)
后來,大學入學時的理想并沒有實現(xiàn),大學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精彩紛呈,蕩氣回腸,日子很快就平淡了。大學畢業(yè)后我沒能出人頭地,也沒能遠泊海外,只是來到上海的一所不靠譜大學讀不靠譜專業(yè)的不靠譜研究生。
北京的第一天,我認識到自己對城市了解的有多貧乏,而初到上海的日子,就領(lǐng)教了這座金融中心的氣質(zhì)。初到上海,在火車站邊的一家店買了幾個煎包子打算作為中飯(現(xiàn)在知道那個叫生煎),收銀員居然收我十多幾塊錢,我大吃一驚,不就幾個包子至于這么貴嗎?隨口對收銀員問道:“你們的包子難道是半斤一個嗎?”直到今日,還能清晰地記得服務(wù)員復雜又怪異的眼神。同樣的錯誤,在當天晚上又犯了一次。晚上收拾完宿舍后,和新室友們在學校附近吃飯,口袋里只揣了幾十塊錢的我,回宿舍的路上提出請兩個室友吃個西瓜,在水果店挑完西瓜之后,我驚訝地看著電子稱上難以置信的數(shù)字,下巴都快掉了。至今還記得,那年,201*,CPI環(huán)比上漲了好幾點,但我們家小鎮(zhèn)上西瓜單價是5毛一斤,天津是8毛一斤,那個水果店的西瓜是2塊5一斤,大吃一斤。上海的物價真的很高,每個月的開銷比大學時幾乎翻了一倍多,以至于研一的那年每周我做四天的家教兼職。
那時網(wǎng)上有一句話叫做,哥雖然窮,但哥有理想。有道理,當時我就是那么窮,窮到只能談理想。當時的理想是希望能好好做我的課題,能夠拿到獎學金,希望能出幾篇牛逼的論文,用自己的努力給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未來。那幾年的時間內(nèi),我每天起早貪黑,努力奮斗。最后終于拿到的獎學金和專業(yè)排名第一,也有了幾篇不錯的論文。不過理想實現(xiàn)后,生活并沒有起到太多變化,和其他同學一道在為畢業(yè)找工作忙碌,最后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那些自己以為的牛逼的事,在別人看來并非是那么重要,那些千辛萬苦完成的學術(shù)論文在面試官的眼中和一同學用一周時間拼湊花錢發(fā)表在不知名的小刊物的論文并沒太大區(qū)別,多數(shù)時間或許他們甚至都不會看。而同學中的大多數(shù),發(fā)現(xiàn)自己從事的職業(yè)不過是銷售或者是質(zhì)控,和自己所學并沒太大關(guān)系。
(四)
最終,沒有找到滿意的工作,我選擇了留在學校繼續(xù)攻博。和初上大學和初上研究生時見識的現(xiàn)實相比,這一次我經(jīng)歷了更加慘烈的現(xiàn)實。選擇繼續(xù)攻博了之后,第一次去女友家拜訪。我知道女友的父母并不認可我,女友是杭州人,父母希望她找一個本地人,至少也要在杭州買了房,而且我知道也有親友上門說了不錯的對象。因此,我倍感危機重重,不過還是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誠意打動他們。在女友家吃飯的時候,女友的父母喊來舅舅姑姑等一桿的親戚,我則瞬間陷入了滿滿的敵意之中,一人努力招架。從未來的打算,到你是否為對方考慮,到你現(xiàn)在考慮的太少,再到打算你多久買房,直到問句聽著越來越像判斷句。()我努力給出解決方案,講理講節(jié),得體地講述我現(xiàn)在暫時安不了家的狀況,我未來的打算,我對女友的誠心。因為對女友我自認為傾盡了全力,也沒有讓女友家人落下一句不好,除了我比較窮這他們明白,我清楚,但他們沒有當面捅破玻璃紙。從女友家出來后,第一次在女友面前流淚,不是因為受了委屈,而是因為這種快要失去前的無力感真讓人害怕。之后不久,當時的感覺應(yīng)驗了。
那天和室友坐在宿舍陽臺上喝了個大醉。我指著外面對宿舍室友說:松江大學城這塊地方真的是特別適合樹立世界觀,你看離學校的周圍都是別墅區(qū),我們在這里談?wù)摾硐耄?00米外卻是赤裸裸的現(xiàn)實。那些關(guān)于理想的詩,我到現(xiàn)在才讀懂,我有一所房子,管它朝不朝大海,有沒有花開。
(五)
回顧了這么多酸甜苦辣的過去,好像都算不上什么正能量。我凝視備講稿的開頭,劃去了一開始寫下的那句:此地距現(xiàn)實只有二百米。改為“此地距離理想只有二百米”。關(guān)于理想,有些人的理想偉大,有些人的理想渺小。有些理想會天道酬勤,但總也會有些理想拼盡全力,最終還是沒能實現(xiàn)。更還有一些理想,你自己覺得很牛逼,而當你實現(xiàn)的那天突然發(fā)現(xiàn),實現(xiàn)了這個理想后世界還是稀松平常,也沒能給你帶來幸福。當然一定有一些理想,可以帶給你成功。關(guān)于理想,我現(xiàn)在的理想在200米開外,我希望自己能夠在上海安生立命,安一個小家。這個理想很俗氣,但同時也很實在,誰說理想一定要彩云之上。200米,我的理想很近又很遠,我不知道自己的這個理想會不會實現(xiàn),何時實現(xiàn),但是關(guān)于理想我所懂的就是,給我留下滿滿美好的回憶,是那些自己為之努力,奮斗過的理想。而那些自己最終留有悔恨,后悔遺憾的理想,并不是沒有實現(xiàn)的理想,而是沒有盡自己的努力奮斗過的理想。至于那些理想是否已經(jīng)得到實現(xiàn),你會發(fā)現(xiàn)在事情過去之后不會再重要了。
(六)
我們總和生活談?wù)摾硐,但生活總教導我們以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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