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憂集行的詩意
《百憂集行》
作者:杜甫
原文:
憶年十五心尚孩,健如黃犢走復來。
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臥只多少行立。
強將笑語供主人,悲見生涯百憂集。
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
癡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zhí)溟T東。
注釋:
1、心尚孩:心智還未成熟,還像一個小孩子。杜甫十四五歲時已被當時文豪比作班固、揚雄,原來他那時還是這樣天真。
2、犢:小牛。健:即指下二句。
3、少行立:走和站的時候少,是說身體衰了。
4、強:讀上聲。強將笑語:猶強為笑語,杜甫作客依人,故有此說不出的苦處。真是:“聲中有淚,淚下無聲”。主人:泛指所有曾向之求援的人。
5、依舊:二字痛心,盡管百般將就,卻仍然得不到人家的援助,窮得只有四壁。
6、此句是說老妻看見我這樣愁眉不展也面有憂色。
7、古時庖廚之門在東。這二句寫出小兒的稚氣,也寫出了杜甫的慈祥和悲哀。他自己早說過:“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但也正是這種主活實踐,使杜甫對人民能具有深刻的了解和同情。
翻譯:
年少之時,無憂無慮,體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氣蓬勃。當梨棗成熟之時,少年杜甫頻頻上樹摘取,一日至少千回?捎窒氍F(xiàn)在由于年老力衰,行動不便,因此坐臥多而行立少。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來卻勉作笑語,迎奉主人。不禁悲從中來,憂傷滿懷。一進家門,依舊四壁空空,家無余糧,一貧如洗。老夫老妻,相對無言,滿面愁倦之色。只有癡兒幼稚無知,饑腸轆轆,對著東邊的廚門,啼叫發(fā)怒要飯吃。
賞析:
首句不談憂,而是談喜;不說老,而憶少。從中可以同時看到他少年生活的一個片斷。詩人回憶年少之時,無憂無慮,體魄健全,精力充沛,真是朝氣蓬勃。所謂“健如黃犢走復來”,就是生動的寫照。清楊倫稱此句“形容絕倒,正為襯出下文”(《杜詩鏡銓》卷八)。庭前,八月梨棗熟,一日上樹能千回。即當梨棗成熟之時,少年杜甫頻頻上樹摘取,一日千回。所謂“千回”,只是夸張的語氣,喻其多也。少年杜甫“心尚孩”,這個尚字用得非常貼切,說明了一顆天真無邪的童心,在十五歲時,仍在持續(xù)跳躍著。一個“尚”字,就概括了杜甫由童年到少年的天真爛漫、活潑可愛。詩人抓住了少年的氣質(zhì)、性格特征,以跳動的筆觸把它活靈活現(xiàn)地勾勒出來。這里并非沒有目的地表現(xiàn)少年自我,也不是用喜悅的心情頌揚少年自我,而是以憂傷的心情去回憶少年自我的無憂無慮的生活,因而就深深地蘊含著悲痛、憤懣的感情。楊倫對這首詩開頭的眉批是:“聊以泄憤,不嫌徑直。”(《杜詩鏡銓》卷八)
“即今倏忽已五十,坐臥只多少行立。”詩人雖用“倏忽”二字,然從“十五”至“五十”其間滄桑都是讀者可以想見。由于年老力衰,行動不便,因此坐臥多而行立少。體弱至此,卻不能靜養(yǎng),因生活無著,還須出入于官僚之門,察言觀色,養(yǎng)活一家老小。一生不甘俯首低眉,老來卻勉作笑語,迎奉主人。內(nèi)心痛苦不言而喻。不禁悲從中來,憂傷滿懷,而發(fā)出“悲見生涯百憂集”的概嘆。此為全詩之詩眼,它把詩人的情緒凝聚到“悲”字上。它不僅因老而悲,也因貧而悲,更因依附別人、缺乏自身獨立存在的價值而悲。尤可悲者,詩人不是悲一時一事,而是悲其一生。悲其一生為人民而悲。“悲見生涯百憂集”實具有高度的概括性,這是全詩主線,它與詩題相呼應,又因往昔境遇凄慘而悲,聯(lián)想到當時老窘之境而悲,在結(jié)構(gòu)上可謂承上;由此出發(fā),為以下具體描寫家貧先寫一筆,可謂啟下。“入門依舊四壁空,老妻睹我顏色同。癡兒不知父子禮,叫怒索飯?zhí)溟T東。”寫家中凄景。()一進家門,依舊四壁空空,家無余糧,一貧如洗。老夫老妻,相對無言,滿面愁倦之色。只有癡兒幼稚無知,饑腸轆轆,對著東邊的廚門,啼叫發(fā)怒要飯吃,經(jīng)過詩人的具體描寫,其憂傷痛苦之狀,如在眼前。為了表現(xiàn)百感交集的感慨,詩人以數(shù)字強化襯托悲狀,強化悲的情懷。例如,詩中以“十五”比“五十”,就劃分了自我的兩個時代。以“八月”果熟,“一日”上樹“千回”,來形容“十五”歲的少年的靈敏活躍,天真爛漫。用“四壁空”寫“百憂集”,就充實了憂的內(nèi)容。用“健如黃犢”對比“坐臥只多”,用“走復來”對比“少行立”,用“強作笑語”對比“悲見生涯”,更見出悲的氛圍之濃。尤其令人心酸的是,詩人還將自己的童心少年和自己的癡兒作了對比。自己年少時,無憂無慮,不愁吃穿,卻想不到已入老境之際,自己的兒子卻饑餓難忍,啼叫怒索。在詩人筆下,不僅如實地表現(xiàn)了自己的凄涼處境,而且逼真地寫出了老妻、癡兒的表情、姿態(tài),非常富于人情味。
杜甫在《進雕賦表》中,稱自己的作品善于“沉郁頓挫”。這也表現(xiàn)在《百憂集行》中。它“悲憤慷慨,郁結(jié)于中”,“沉郁蒼涼,跳躍動蕩”(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詩人不幸的遭遇,切身的體驗,內(nèi)心的痛楚,在詩中化為一股股情感流。它回旋激蕩,悲憤呼號,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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