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80后、90后來說,是看著房子在變的,從以前破爛的磚瓦房變成今天的小樓房,現(xiàn)在回頭想想,你還記得你當(dāng)時那個破爛的房嗎,它陪我們度過童年,是我們童年時期的避風(fēng)港。下面小編帶來的是被湮沒的舊居散文欣賞,大家一起來看看。
馬頭墻高低錯落。那人素衣黑發(fā),高高在上,俯瞰這一番世相,如同粉墻黛瓦的一部分,沉著冷靜。這是我在參觀河陽古民居時突然浮現(xiàn)的畫面,那人就是聶隱娘。仔細(xì)看時,馬頭墻上的人已消隱在白墻黑瓦之中。
這個畫面屬于侯孝賢的電影《刺客聶隱娘》,這種表達(dá)方式是我喜歡的:樸素內(nèi)斂,不刻意安排設(shè)計、沒有嚴(yán)謹(jǐn)?shù)慕Y(jié)構(gòu)、沒有伸進(jìn)來干預(yù)的手,只有“平靜和深思”。平靜里卻有獨(dú)特的角度,深思中不乏穿越時空的隱形高度。
這種角度和高度,完全適合透視那些行將湮沒的舊居,散落在處州各地的古宅。譬如縉云的河陽村、松陽的黃家大院,以及讓每個人心里隱隱顫栗的祖宅。
成住壞滅,世間萬物終究都逃不過時間的侵蝕。盡管這些建筑物目前保存還好,但眼前的一切都已不是聶隱娘想要的:主人已經(jīng)搬家,連同生活的氣息和過往的點點滴滴。我們不妨跟隨聶隱娘,再一次探訪。
河陽村在縉云縣新建鎮(zhèn)鎮(zhèn)西不足2公里處,始建于五代末期,為元代古民居,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現(xiàn)存的明清建筑,古香古色,原汁原味。這幾乎是所有江南人理想中的祖宅所在。河陽村在宋元兩朝曾出八位進(jìn)士,形成“義陽詩派”。我有一首七律描述古村落,就是向“義陽詩派”致敬:
秋風(fēng)稍駐馬頭墻,便惹明清舊夢長。
剪紙窗花時代影,青磚朱氏古來堂。
一村灰瓦休閑調(diào),八士門楣耕讀鄉(xiāng)。
稀罕人文成往事,猶言有女嫁河陽。
詩中的“稀罕”是八士門前一對形似石獅的無頭神獸,相傳是明太祖朱元璋所賜,以此來褒獎勤勞耕讀的河陽人。不過,石雕神獸一樣耐不過歲月的侵蝕。
如果聶隱娘穿行在松陽的黃家大院,我們應(yīng)該聽不到任何足跡鞋音?諢o一人的回廊,一雙隱形的目光陪伴,尋找著主人的蛛絲馬跡。黃家大院的馬頭墻同樣高低錯落,雕梁畫棟尤為精致。讓人疑惑的是,不容聶隱娘出手刺殺,往事已經(jīng)湮沒,主人離去,空無一物,只有文革時的標(biāo)語依稀可辨。割去臉龐的人物雕刻,劈去面部的神獸,鑿掉花紋的窗欞,隨任后來者猜想,不給提示。有詩為證:
滄桑似訴存標(biāo)語,大氣巍然自可窺。
百壽廳前秋雨老,澤周匾上暮光隨。
業(yè)經(jīng)三代雕梁在,富甲一方鄉(xiāng)土離。
最是殘風(fēng)凋碧樹,梅蘭竹菊半留枝。
黃家不是我的祖上,河陽古民居也不是我的舊居。我外婆、我母親都不是嫁到那個“煙灶八百、人口三千”的古老村落,和黃家大院也沒有任何瓜葛。但所有江南人的老宅,幾乎都淹沒在“黑瓦白墻,飛檐翹角,依山傍水”的印象中。
這是江南人的共同記憶。準(zhǔn)確說,這是漸次湮沒的記憶。
無論是在黃家大院還是河陽古民居,在鵝卵石鋪就的路面,漂浮著一層細(xì)細(xì)的塵沙,如同青銅器的包漿,不能輕易抹去?諢o一物或許更讓人遐想,隨意補(bǔ)上的一些拙劣家具、不講究的擺放反倒都讓我有種更不真實的感覺。如同蟬蛻下的殼,而那個充滿生命力、不停鳴唱的歌手早已離我們遠(yuǎn)去。
如果可能,我要穿越回那些時代,或許是以刺客的身份、用下人的偽裝在黃家大院、在河陽進(jìn)士府第擦拭宅院,只為觸摸那些更具煙火氣的器皿,字畫,聽那些血液中流淌著舊時韻味的聲音。
黃家大院和河陽古民居已經(jīng)成為名勝,即便它們完全湮沒,也有足夠文本讓后來者重新建構(gòu)。但名門望族畢竟是少數(shù),還有更多的古宅舊居,無人問津,只剩下行將消失在空氣中的一縷青煙。
多數(shù)舊宅,只有當(dāng)事人還能尋找蛛絲馬跡,還能如聶隱娘一樣在房梁上靜靜俯瞰。那一縷青煙,或許只是來自鄉(xiāng)村的記憶傳承。如果不能及時溫故,和基因相連的祖宅舊居,血脈另一端那些淺吟低語,將湮沒在歲月的河床。
我老家縉云東方鎮(zhèn)清塘村,只有祠堂還稍有河陽村的影子。因為沒有保護(hù)的意識,不只是清塘,其他村落也大都如此。好溪沒有從清塘流過,幾處小水塘是唯一的點綴,小時候,我在其中戲水,卻不乏長江大河的激昂。在堂兄的描述中,我們祖上也是出過人物的,可惜沒有照片存留,后人無法想象祖先的風(fēng)采,唯一可以瞻仰的也許就是遺留的舊居以及舊居里保存的一兩件老物件。
我對祖父有些許印象,對曾祖父這個傳奇人物只能從祖父身上尋找一鱗半爪。他也是一樣的長須飄飄,寡言,行動遲緩,拄著老根拐杖?一定不是!“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曾祖父在三十幾歲的盛年辭世,倒也合乎這個規(guī)律。
他遺留的一管大號毛筆,已經(jīng)須毫盡脫。我小時侯見過,現(xiàn)在不知哪里去了,在堂兄的描述里越發(fā)神秘,便有了“如椽巨筆”的印象。這是和事實吻合的,他就是以“筆力雄健的文詞”存活在村人后輩的記憶里?陀^來說,這不是高大上的事,也許他過于自責(zé),造成英年早逝。
河陽村出過八位進(jìn)士,但在清塘這樣一個小山村,出了曾祖父這樣一個秀才已經(jīng)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進(jìn)士大多出仕為官,而秀才、舉人成為鄉(xiāng)紳,是直接影響了地方。曾祖父名聲在外,被縣太爺用轎子接去議事,是因為和鄰縣仙居之間的紛爭,一件人命案子。縉云山民和仙居山民因為兩界林地的歸屬起了沖突,縉云山民用斧頭致對方死亡,于是仙居縣衙過來交涉。事情再清楚不過了。但兩縣紛爭由來已久,縣太爺有另外的想法,希望大事化小,壓對方一頭,別人處理不了,這才請的秀才幫忙。我不知道曾祖父當(dāng)時的想法,但他確實解決了這個問題。
據(jù)說,他只是在文案上動了幾個字,就把一件謀殺案化歸為誤殺。曾祖父是在作案工具上做的文章,他把此案定性為砍伐樹木,用力過猛致使斧頭脫把飛出去,無意間傷到對方致死。他把“斧頭殺人”變?yōu)?ldquo;斧頭脫把傷人”,縉云山民因此逃過大劫,仙居方面沒有討到便宜,也是給足了縣太爺面子。
這些都從舊居看不出絲毫端倪。我看到的老屋已經(jīng)過了三代。曾祖父傳給長子,也就是我祖父。我祖父是一介農(nóng)夫,沒認(rèn)識幾個大字,這似乎和曾祖父的早逝有關(guān)。院落類似個小四合院,到祖父時只有西北一角。他又把宅子一分為二,朝里的部分留給我父親,朝西的一間和騎馬樓的另一端給了他最寵愛的孫子,我最小的堂兄,也就是長子(我大伯)的小兒子。堂兄嫌屋子狹小,另找了宅基地。我父親自小在外工作,也不打理,老宅因此荒廢了。
現(xiàn)在看,就是一所再平常不過的的農(nóng)家宅院,和過往的傳奇完全不搭。雖然是祖宅,我也不能完全融入其中,只能以外來者身份審視,以刺客一般的警敏感受舊居的氣息。
一定是有什么不同。一個秀才,至少是要一間書房的。我看了老屋的結(jié)構(gòu),騎馬樓朝西那一半,祖父是樓下作廚房,樓上堆柴火。這樣,油煙不影響四合院臥室這邊。這里是上山的過道,山行十多米處就是一汪泉眼,取水方便,符合一個普通農(nóng)家的設(shè)想。
要是我,就會把這一半騎馬樓作為書房存在。樓下會客飲茶,樓上看書自樂,樓道相連處有小榻,放一把琴,可以看風(fēng)景、小憩。小兩層的書房就架空在兩米多寬的山澗上,透光,通風(fēng),視線好,又富有詩情畫意。上有山泉靈氣,下可俯瞰村落,接通人脈。最重要是遠(yuǎn)離院落里人居的嘈雜,是一處難得凈地。
他沒有詩文遺世,這是一大憾事。如果要在騎馬樓的書屋弄一副對聯(lián),只能用想象中曾祖父的館閣體,寫上唐人筆意:“行到山窮處,坐看云起時。”
這是和在黃家大院里完全不同的,和在河陽村的感受也差異甚多。我想,聶隱娘從王公府第的房梁上輕聲躍下,急沖沖趕回的山里,或許就是這樣的所在:遠(yuǎn)離塵囂,簡陋但是怡人。從山澗上的騎馬樓窗口望去,一個磨鏡少年就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中。而她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晚餐,香氣一縷,在山村漸次彌漫開來。
社會規(guī)則之外有另外的自由。聶隱娘做到了遵心中所想行事,不聽任何人差遣。她飄然而來,又倏忽而走,等看倦紅塵,還有山水可供隱退。
自那次被縣太爺請到衙門斷案之后,曾祖父的性情為之一變,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小山村。他的小書房是他消磨永日的唯一所在。
“物是人非”這時候是不準(zhǔn)確的。舊居可以湮沒,先祖的魂魄卻不僅僅以舊居為唯一載體。謹(jǐn)將鄉(xiāng)民的記憶傳承化為文字存在,這自然也是江南人的共同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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