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四十年祖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過上了美好生活。這里給大家?guī)淼氖亲钚录o念改革開放四十年征文范文精選10篇,有興趣的小伙伴可以進來看看,參考參考!
【篇一】
車子如一葉扁舟輕快行駛在寬展的京藏高速上,耳邊氣流流水般往后涌。車里靜悄悄的,我以為老父親睡著了,通過后視鏡一瞟,他正趴在車窗上往外看,興趣盎然的樣子,似在看一折子秦腔戲。
父親剛出院不久,勸他躺在后排休息,他卻答非所問地說:“變化多大呀,多好,跑起來跟飛似的!”
是啊,不光是父親,我自己也對窗外的這條路,確切地說是對這條線充滿了感情。我在這條線上已經(jīng)跑了二十五年。那是我的親情熱線,一頭連著單位,一頭連著父母。
1993年學校畢業(yè),我被分配到寧夏石嘴山,老家在甘肅涇川,近六百公里距離,每年年節(jié)至少跑兩趟。
那些年,這段路是多么漫長。第一次去石嘴山,車子在狹窄曲折的省道、國道上左拐右彎,最快四十多公里的時速,又正趕上沙塵暴,前面的能見度也就二三十米,路面上的細沙子鬼魅般飄飄忽忽的。大清早五點出發(fā),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而從老家來石嘴山,必須先坐車到固原,住一宿再坐第二天的車子。有一次母親和父親來看我,我到車站去接,看見暈車的母親癱成了一攤泥……和父親把母親架下車,母親好幾天才緩過勁兒,說以后恐怕再來不了了,暈得跟死過一次一樣,有點畏路如虎的意思。
后來有了妻子,回家的陣容擴大,兩個人一起跑。那年大年初一,我們正在老家陪父母過年,妻子單位來電話,讓火速回去。妻子單位性質(zhì)特殊,不走不行,我們趕到車站,沒車!不死心,就站在路邊攔車,一輛農(nóng)用車愿意帶我們,可不到固原人家就到家了,剩下的路怎么走呢?因為急切,我們稀里糊涂上了車,走一站算一站唄!開農(nóng)用車的大哥是個菜販,腦袋縮在軍大衣里,嘴很溜,他說前面不遠處有個收費站,如果能讓收費站的人幫著找車,一找一個準。“不過那些家伙都牛得很!”臨下車他又用干咧咧的固原腔說。在收費站下了車,我們向一個值班的中年人說了情況。那是個異常寒冷的傍晚,西北風在大地上呼嘯著漫步,站在無遮無攔的公路上,家常的衣服根本不管用。很快我們都瑟瑟發(fā)抖,牙侉子發(fā)起了電報。
“來來來……”中年男人把我們領(lǐng)到一間休息室,屋子正中間有一個大鐵爐子,溫暖紅潤的火苗子舔裹著爐膛,火光從爐蓋的縫隙里射出來,映在旁邊的墻壁上。爐子上坐著一個鐵壺,噗噗冒著熱氣。男人找出兩個紙杯,啥也沒說就出去了。到底給找不找車呀?我們滿心疑惑。妻子心大,說:“管他,收留了,他肯定會想辦法!”屋子里太暖和了,各喝了一杯水,靠在椅子上等著,三等兩等就睡著了。“醒醒!有車啦!”男人搖醒了我們。出門,見收費窗口前停著一輛大轎車。上車的時候,我們對他千恩萬謝,他說:“直達的,保證不誤事!”原來他不但幫我們找車,還找了一輛直達的舒服的車。“標準的西北男人,臉冷心好嘴笨!”妻子說。那個男人、那爐火讓我們的心溫暖了好長時間。
等有了孩子,回家的隊伍變成三個人。一次回家途中,到半山上走不動了,前面是車子,后面也是車子。原來是前面滑坡坍塌,正在搶修。車子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野外停了十六七個小時,把帶的吃的喝的都消化了。山路上,車子的示廓燈一盞接一盞呈S形盤繞著,像一條巨大的游動著的火蛇,蔚為壯觀。山塬上晝夜溫差大,天快亮的時候氣溫很低,我從一個淺夢中醒來,一邊妻子趴在我的腿上,一邊孩子鉆在我的臂彎里。不知什么時候,我們一家人緊緊地擠成一堆。我像一只大鳥般簇擁和呵護著妻兒,身子一動也不敢動,怕驚醒他們!
日子在一天天變好,孩子在一天天長大。忽然有一天車站有了“快客”,走西安的,可以直達老家縣城。到底怎么個快法不知道!坐上去才搞清,“快客”就是上高速,所有旅客幾乎都是直達,除了少數(shù)幾個大站,一般不停車。車子里配有音像設(shè)備,輪番播放電影,車子則順著高速路的綠欄桿飛也似的跑著。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車子跑在高速公路上是那么俊逸、輕巧和靈動。車子走完京藏走福銀,那么多高速公路都像計算準確、設(shè)計精湛的鐵環(huán),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緊相連,六百公里居然沒有一米是在高速之外。
固原與平?jīng)鼋唤缣帤v來山大溝深,著名的“三關(guān)口”就在那里。老公路有許多盤山路,七繞八繞的,著名的六盤山就是那么得名的,F(xiàn)在好了,一條條隧道像一條條巨龍,閃著銀亮穿山越谷,距離縮短,也安全。太快了,真是太快了,不到六個小時就到家了?粗切┯旰蟠汗S般快速長出來的寬闊、平坦、綿延的道路,看著那些高大、閃爍、幽深的隧道,忽然就感到了天地的博大。
2015年,老家的小縣城通火車了,這讓縣城人歡慶不已,我也很高興。回家又多了一種選擇,坐火車買臥鋪,晚上從銀川出發(fā),第二天早晨天剛亮就能到縣城;疖嚋蕰r、干凈、安全,在車上可以休息、閱讀,還可以充分利用晚上的時間,回家成了一種享受。
道路發(fā)展比我們想象的更快。銀川至西安的高鐵正在建設(shè)中;據(jù)說包頭至銀川的高鐵也在建設(shè)中;還有銀川到周邊城市的高鐵經(jīng)濟圈也在計劃中。全程高鐵,回家只需兩個小時多一點,不久就會變?yōu)楝F(xiàn)實:臨走前給開飯館的表弟打個電話:“我馬上回老家,準備幾個硬菜,聚一聚!”然后坐高鐵,一進門,酒菜剛剛上桌,真好!酒好,人好,日子真好!
母親后來又來過一次石嘴山,伺候妻子坐月子。當時坐的是快客,同樣暈得一塌糊涂。因為這些距離,因為暈車,在我們快要回去的日子,在思念兒子孫子的日子,母親都會站在村頭大槐樹下的石碾子邊,望著盼著!母親把太多太多的思念撒在了這條兒子出去又回來的路上了。母親去世九年了,如果母親還在,我想帶她坐臥鋪汽車、坐臥鋪火車……
現(xiàn)在回家,還有一種更愜意的走法,那就是自己駕車,六個多小時也就到了。駕車回家與坐車回家相比,要累一些,但能盡情飽覽窗外的風景。也許你會說這一路能有啥看的,除了沙子就是黃土,其實不然。這一路有“塞上江南”之稱的寧夏平原的風光,有古道黃河的曲折縈回,有封山育林后六盤山區(qū)的葳蕤蓬勃的森林草場。駕車還能感受到一種速度的動感,讓人為這個時代心跳加速,這是車子的速度,是日子的速度,更是國家日新月異發(fā)展的速度。
【篇二】
在明麗的穿斗式彝族民居院子里,老組長“啪”一下,打開了一座高大凈水器的開關(guān)。他隨手摸摸頂上的水桶,唇角浮現(xiàn)兩撇微笑,像撫摸自己頂出息的兒子。然后,他又“溜達”到一具大家伙面前,也同樣輕輕一摁,那大家伙就自動洗起衣物來。我知道老組長是故意展示給我看的,意思是說你看看,我們也跟你一樣過上了城里人的日子。
我更看重的是老組長本身,是老組長與“水”的特殊聯(lián)系。水像血液一樣帶動生命的運轉(zhuǎn),而老組長則是彝家山地地道道的弄水人,更是彝家山一部鮮活的歷史書,內(nèi)容是水,是生命之源。
“咱家這寶貝可多啦!”老組長說。我看到,除剛才啟動的洗衣機和凈水器,還有一肚子熱水的淋浴器,熱熱鬧鬧的電視機,還有沉穩(wěn)的電磨和隨時飛將起來的摩托車……我正要夸獎老組長的生活過得滋潤,他卻說:“這要感謝共產(chǎn)黨,共產(chǎn)黨的改革開放政策好!”
多年以來,我下鄉(xiāng)的時候,常常聽到這樣一番發(fā)自彝族群眾心底的真心話,他知道我是共產(chǎn)黨員,這番話似乎是在表揚我,我心里暖暖的。
幸福的人很可愛,感恩的人更可愛?粗辖M長微弓的背影,眼角微張的魚尾紋,我似乎又聽到他那悠遠的一聲:弄水嘍——在還沒有實施安全飲水工程之時,老組長這“弄水”之聲傳蕩于莽莽彝山。
彝家山人管很多事的實施叫“弄”,做飯叫“弄飯”,帶小娃娃叫“弄娃娃”。弄水,包含找水、背水、疏通水管甚至玩水嬉水——好一個“弄”字,在彝家山泉水一樣鮮活起來,野花一樣豐富起來。
弄水是彝家山以前“弄”生活的根本,弄不好水,一切都是枉然。弄水人是水管家,老組長經(jīng)歷從背水到堰溝引水期的喜人變化,也經(jīng)歷鋼管引水到PVC管引水的深刻變遷,見證幸福從遠及近的偉大成就。一說到水,一說弄水,老組長最有資格發(fā)言。
彝家山地處高寒地帶,水源緊缺,長期制約當?shù)匕l(fā)展的步伐。老組長是原住民,本姓唐,大小也是個官兒,人們一直叫他唐組長,可是隨著大家覺得在弄水吃水方面特別需要他之后,隨著他一鼓作氣為大家服務(wù)近二十年之后,“老組長”這個稱呼就順理成章地叫開了。
老組長剛上任之際,也就是彝家山從萬丈溝背水吃的時期,那股水源,也正是老組長帶上精兵強將,用時近兩月,經(jīng)地毯式搜索而得。
“弄水嘍——”那些日子每天天剛澄明,老組長就在寨子里稍高的地勢上喊起來,他要帶人去尋找水源。天擦黑的時候,人們又會聽到:弄水的回來嘍——起初五六天,人們就會第一時間跑去問情況。然而十來天過后,仍然沒見“水的消息”,那兩句關(guān)于弄水的高喊漸漸疲軟,“儲水”告竭的村民只好沿用“祖輩規(guī)矩”,一大早罐罐桶桶叮叮當當?shù)厝ム彺迮?mdash;—準確說是去“蹭水”。但鄰村的水也不是很充足,免不了引發(fā)一些口角。有一次甚至動了武,兩個小伙扭打在一起,鼻子打歪,衣服扯爛,勸架的女人們嚇得驚叫。架是被勸下了,但自那以后,彝家山和鄰村竟有三五年不曾來往。
老組長從萬丈溝終于傳回“水的消息”,已是大家徹底忘了老組長弄水之后很久的事了。萬丈溝的水源,遠是遠了點,但終歸是自家的。人們無不感激老組長。
“沒有一點本事,咋當組長這個官兒。”老組長找到水源的那刻,被鄰居圍在中間敬彝家泡水酒,三碗下肚后,他說了這樣一句“大氣”話兒,還把平時節(jié)省下來的帶嘴香煙散了個精光,嘻嘻笑個不已,一面說:安逸,真安逸。
這是彝家山人尋找水源、背水吃的“弄水”歷史。
進入90年代,又是另一番“弄水”景象,彝家山終于用上鋼管。老組長帶人從鄉(xiāng)政府扛回三百多根鐵家伙,每根鋼管竟然也重五十來斤。那三百多根“命脈”在老組長的統(tǒng)一調(diào)度下,硬是在彝家山近一千人次勞力的肩膀上壓上一層厚厚的繭,他們便稱之為“水繭”。
一個多月后,水!終于第一次自己流到農(nóng)戶的院子。那是深秋時節(jié),彝家山已經(jīng)很冷,人們頭圍自制的羊毛巾,身披自制的羊毛披氈,拿撬棍的拿撬棍,扛鋼管的扛鋼管,掄老虎鉗的掄老虎鉗,女人和稍大的娃娃則挖土埋管。臨近天黑,“啟水”的時刻終于來臨。老組長拼命大叫好幾聲:要啟水嘍,要啟水嘍。他叫大家都圍攏來,紛紛圍上那枚由老組長舉在頭頂、涂了紅漆的歪嘴水龍頭。老組長那雙老虎鉗一樣的大手,在秋風中呈現(xiàn)略微的顫抖,緩緩伸向水龍頭的“耳朵”。突然,一聲近乎撕心裂肺的嗥叫響起:啟!一股在期待中憋了近百年的山泉水噴射出來。人們第一次看到水以粗線條的形狀灌向大地,老阿普們(彝語:指男性老人)睜圓滄桑的眼睛,死死盯住越噴射越有力的水柱,感覺是一場成真的水夢。幾個調(diào)皮娃娃竟已掙脫母親的手,徑直沖到水柱下,仰起脖子——人群終于突醒似的,隨即揚起一陣經(jīng)久的笑聲,老組長更是大笑又大喊:娃兒們,好好弄,給我好好弄——水——
我突然被“笑聲”驚醒,回過神來,聽到老組長也接續(xù)著二十多年前的那場歡笑,他為那杯我捂在雙手中的山頂老鷹茶續(xù)水,他說這是無污染生態(tài)的好東西,是彝家山目前打得極其響亮的一張產(chǎn)業(yè)名片,一再叫我嘗嘗。
弄水的故事還在繼續(xù)。彝家山自從鋪設(shè)飲水鋼管之后,也隨之產(chǎn)生一個大心病,那就是“冰凍”。彝家山地處高寒,鋼管凍結(jié)成了引水最大的敵人。老組長叫人抱了柴草,選個較遠的地方,鋪在埋設(shè)鋼管的位置:你們給我狠狠燒!燒死那“冰凍”不賠錢!一會兒,寨子里傳來好消息:水活了,水來了!人們紛紛說:老組長真是老組長,真神了。
從那以后,鋼管只要受了冰凍,老組長就會主動去弄水,而且用的是自家柴草。直到彝家山享受易地搬遷,全部住到溫和地帶,使用PVC管。
老鷹茶好喝,醒目醒腦,健脾健血。但再好的茶,都離不得水。離了水,離了滋養(yǎng),人就糊涂,住不上好房子,過不上好日子。我自言自語似的說:水!真好!
老組長看我一眼,埋下頭喃喃說:還是黨的政策好,沒有改革開放,我說不定還是弄水人。這話又一次勾起我悠遠而蒼涼的回憶。我想,老組長已經(jīng)那么老,怎能還讓他千辛萬苦地去弄水呢。我說:像那時候一樣“弄水”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子子孫孫,千代萬代都不可能再過那樣的苦日子了。
現(xiàn)在的“弄水”,是涵游福水。我說。
老組長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我,而我正好看到他那間白的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撲弄著兩汪溫暖的水。
【篇三】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質(zhì)產(chǎn)品極度匱乏,一些農(nóng)村家庭為買食鹽缺錢犯愁。缺鹽吃曾經(jīng)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連續(xù)幾天,菜的鹽味越來越淡,我問母親是放鹽少了還是家里沒鹽了?母親說:“馬上沒鹽吃了,這菜還有一點鹽味,再過兩三天就徹底沒鹽味了。買鹽的錢還沒著落哩。”后來的幾天里,吃著沒鹽味的菜,連米飯也不覺得香。吃完飯父親在屋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看著實在沒有可變賣的東西,愁眉不展。母親心里也不好受。長時間沉默后,母親說:“我看見過城里有收頭發(fā)的,要不就把我的頭發(fā)剪了,賣幾個錢,買兩斤鹽。要是還剩錢,再買一斤煤油,點燈的煤油也快用完了。”父親聽母親這樣說,沉默好久才吐出兩字:“好吧。”隨即,母親往里屋走。我知道母親去找剪刀。母親出來后,父親陰沉著臉,接過母親遞過來的剪刀,一聲不吭地開始剪母親的頭發(fā)。在我印象里,母親不曾剪過頭發(fā),要么是匆忙梳頭,然后急忙拿上鋤頭往田地里趕,要么是抽空洗頭發(fā)?匆娔赣H的長頭發(fā)剪去,這還是第一次。然而,這次剪去長發(fā),卻是為了換油鹽錢。
母親的短發(fā)在歲月的風里悄然生長幾年后,又曾為我家換過煤油錢。我記得有一次家里煤油用完,晚上黑燈瞎火,我沒法溫習功課,全家人很著急。情急之下,母親用炒菜用的菜籽油,倒入小碟子里,找出棉花,用手搓成捻子,當作燈芯,浸滿油,一頭稍微突出碟子邊沿,其余部分浸在菜籽油里。這種簡易的燈,光線更加昏暗,冒煙很大。在這種菜油燈下復(fù)習功課,時常揉眼睛。母親問我是不是眼睛干澀?聽了我的肯定回答,母親就跟父親說:“家里實在沒啥可賣的,明天還是剪我的頭發(fā)去換點錢買煤油吧。娃學習時老揉眼睛,弄壞了眼睛就壞事了。”父親為了我的視力,也只能照辦。
今天,我國社會物質(zhì)產(chǎn)品極大豐富,絕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衣食無憂。愛美的人們在吃好穿好后,追求更高品質(zhì)的生活,注重外表形象。年輕的女子把一頭秀發(fā)作為非常在意的美妝,想方設(shè)法地留出一頭長發(fā),長發(fā)成了心中永恒的“天然衣裳”。于是,大街小巷的美發(fā)店接發(fā)廣告引人矚目,打開電子商城網(wǎng)頁,接發(fā)產(chǎn)品也是琳瑯滿目,眼花繚亂。各種材質(zhì)、不同色彩,價格各異,滿足不同需求的人們。我為生活在新時代的全中國人民高興!
如今,每見長發(fā)女子飄逸地擦肩而過,腦海里就浮現(xiàn)母親用心愛的頭發(fā)給我們?nèi)胰藫Q油鹽的情景。剪去長發(fā)為生計,這是上世紀生活窘迫的特殊印記。如果過早離世的母親依然健在,或許,她還愿意留長頭發(fā);或許,母親也會羨慕彩發(fā)飄逸的女子。畢竟,我們生活在自由、安寧、和平的環(huán)境里,能夠安心地為實現(xiàn)心中的夢想辛勤工作,向著更加美好的生活努力拼搏,這是我國年輕一代的福氣。
【篇四】
蘇北生態(tài)之城泗陽,萬畝桃林,一覽芳華。
每年春天,國內(nèi)外數(shù)十萬游客不約而至,踏青賞花;初秋時節(jié),一望無垠的桃源深處,掛滿了又大又紅的水蜜桃,像一個個純情少女,露出粉紅而羞澀的笑臉,迎接四海嘉賓。
人們紛紛把目光定格在桃源美景,歡聲笑語地采摘蜜桃,分享豐收的果實。更引人注目的是,年逾花甲的大師雕刻“桃猴”的絕活。他把一枚小小的桃核,放在大拇指和食指間,不要眼視,只需三刀幾銼,頃刻之間,神氣活現(xiàn)的“桃猴”等十二生肖小動物就出來了。有的雙眼微閉,有的笑口常開,有的慈眉善目……個性鮮明,人人咂舌稱妙!
“桃猴”又名桃雕,是以桃核為載體,運用傳統(tǒng)手工藝,雕刻制作各種桃核制品的一種民間藝術(shù)形式,起源于明代,在泗陽縣民間廣為流傳。
泗陽,古為桃源縣。早在明朝,縣內(nèi)桃園灘及黃河岸邊云渡口一帶居民,除種地、植桃為生,還利用農(nóng)閑季節(jié),把人們隨地拋擲的桃核撿起來,雕刻成桃籃、桃鎖、桃船、桃猴等工藝品,作為副業(yè)收入。因當?shù)胤窖?ldquo;核”與“猴”讀音相近,而雕品中又有“猴子”,故把所有各類桃雕,稱之為“桃猴”。
起初,“桃猴”制作手工粗糙,價格低廉,大都賣給小商販遠銷外地,為兒童扣手(腳)脖、姑娘系荷包、老人掛煙袋的裝飾品。據(jù)傳清朝乾隆年間,乾隆皇帝下江南路過此地,看精美桃雕,贊嘆:渡上人家盡銼刀,神奇化朽做桃雕;圖形態(tài)勢皆成趣,自古平民出絕招!
后來,“桃猴”經(jīng)歷戰(zhàn)火硝煙、崢嶸歲月的洗禮,曾一度失傳,真正把這門手藝傳承下來的人,沒有幾個。
云守陽是村里精雕高手之一,他出生在一個“桃猴”雕刻世家,是第四代傳人。小時候,他經(jīng)?吹礁赣H和爺爺把桃核雕刻成生動形象的小動物。慢慢地,他對這桃核上的絕活產(chǎn)生了興趣。
十一屆三中全會,黨中央作出改革開放重大戰(zhàn)略部署,沉睡近百年的“桃猴”又生機再現(xiàn)。那個年代,全村百來戶人家,家家戶戶、男女老幼都是“桃猴”雕刻能手。忙時種田、閑時雕刻,茶余飯后、田邊樹下、渡口河灘,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或坐、或站、或倚、或靠,一邊雕刻,一邊說笑,其樂融融,成為當?shù)匾坏廓毺氐娘L景!
很快,泗陽“桃猴”雕刻被外貿(mào)部門發(fā)現(xiàn)。當?shù)卣畯纳虾U垇韺iT從事民間工藝的行家里手,和云渡口的雕刻能手坐下來共同研究,精心設(shè)計出八洞神仙、猴子背魚、雙喜花籃等二十多種新穎款式,并培訓一批雕刻藝人,辦起泗陽縣第一個“桃猴”雕刻工藝廠。
風華正茂的云守陽進入了“桃猴”雕刻工藝廠,成為專門從事“桃猴”生產(chǎn)的工匠。“桃猴”工藝品從粗加工走向了精雕細刻,產(chǎn)品出口東南亞、印度等地,備受國內(nèi)外消費者的青睞。
歷史的星空,賦予“桃猴”閃爍的光環(huán),她的美譽風靡海內(nèi)外?墒,好花美麗不常開,好景怡人不常在。市場經(jīng)濟給人們提供更多經(jīng)商創(chuàng)業(yè)機會,加上“桃猴”市場不景氣,工匠藝人紛紛走出家門,加入“打工族”“經(jīng)商族”行列,“桃猴”雕刻工藝廠也隨之倒閉。
“老祖宗幾百年留下鮮活的‘桃猴’難道就眼睜睜地‘死’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嗎?”云守陽心有不甘。
為了挽留“桃猴”雕刻藝人,云守陽挨家挨戶找上門,苦口婆心地求人留下一起創(chuàng)業(yè),讓“桃猴”重展雄風?擅康揭患,都得到令他非常沮喪的答復(fù):“別異想天開了,跟你干,能給多少錢一個月?”他一個月走破兩雙布鞋,吃了上百個“閉門羹”,竟連他的兩個兒子也偷偷遠赴外地自尋門路!
云守陽絕望地在家睡了三天三夜。
“‘桃猴’你不能就這樣消失,我一定要救活你!”云守陽拿著他心愛的“桃猴”,左看右看,自言自語地說。
他意識到,改革開放,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給“桃猴”生存帶來了極大挑戰(zhàn),也是“桃猴”發(fā)展壯大的機遇!而“桃猴”做工還比較粗糙,不能滿足人們?nèi)找嬖鲩L的審美需求,占領(lǐng)不了市場,是桃雕廠倒閉、留不住人的根本原因。
最終,云守陽只和幾個村里年近花甲的老藝人留了下來。
機會往往在絕望中誕生。云守陽把“廠子搬到家里”,專門騰出一間小屋,一張小桌堆滿大小不一的桃核和十幾樣工具。農(nóng)閑時刻,云守陽就坐在這張小桌前完成他的“桃猴”雕刻創(chuàng)作。為了雕出稱心如意的“桃猴”,他從上千個桃核中精挑細選,砸了雕,雕了砸,常常砸掉上百個不稱心的作品。遇到新奇想法和不懂的地方,云守陽就把村里的老藝人請到家,搞上兩個小菜,一壺老酒,借酒談藝,不亦樂乎!
二十多個春夏秋冬,七千多個日日夜夜,云守陽對雕刻藝術(shù)的執(zhí)著追求從未間斷。村里幾個老藝人毫不保留地把雕刻技藝傳授給云守陽,使他的技藝日臻成熟,形成格調(diào)清新、風情濃郁、內(nèi)涵豐富的藝術(shù)特色。他在指頭大小的桃核上打六十多個孔,刻出人物、物品、坐椅、場景等一百多項內(nèi)容,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新世紀初年,云守陽代表宿遷市參加第六屆中國藝術(shù)節(jié)才藝展示,他的“桃猴”精雕嶄露頭角,得到中外客商的廣泛贊譽。這成功就像催化劑,激勵著云守陽不斷向桃雕藝術(shù)最高殿堂邁進。
隨后,他應(yīng)邀在央視節(jié)目中現(xiàn)場展演“桃猴”雕刻技藝,從此他的名聲在雕刻藝術(shù)界不脛而走。
接著,云守陽參加江蘇省第五屆工藝美術(shù)大師評比,他的花鳥佛珠、十八羅漢、十二生肖、八仙過海、喜鵲登梅等桃雕藝術(shù)作品,妙趣橫生,形象逼真。與會專家盛贊:“精巧絕倫,是不可多得的桃雕佳作!”他一舉捧回江蘇省工藝美術(shù)大師榮譽稱號。
梧高鳳必至,花香蝶自來。云守陽兩個兒子和外出打工的雕刻藝人不請自來,紛紛要求加入他的“桃猴”雕刻陣營,而他的桃雕產(chǎn)品更是供不應(yīng)求,海外大訂單紛至沓來。
“僅憑幾個人就算是不吃飯、不睡覺,又能雕刻出來多少件作品?哪能滿足客商的需求?”于是云守陽一邊廣納學徒,一邊向當?shù)赜嘘P(guān)部門建議加強“桃猴”雕刻產(chǎn)業(yè)后繼人才培養(yǎng)。他的建議得到了當?shù)卣罅χС,縣職教中心開設(shè)了云渡“桃猴”雕刻專業(yè)班,招收學員數(shù)百人,他親自任教。在云守陽傳承幫帶下,云渡桃雕代表性傳承人與日俱增。
為了振興“桃猴”雕刻產(chǎn)業(yè),云守陽興辦了云渡云守陽桃雕電子商務(wù)專業(yè)合作社,帶領(lǐng)民間藝人發(fā)展桃雕產(chǎn)業(yè),線上線下同步銷售,實現(xiàn)產(chǎn)、供、銷一條龍,云渡“桃猴”系列藝術(shù)品再次走出國門,出口到俄羅斯、英國、泰國、印尼等十多個國家和地區(qū)。
他所在的臨河鎮(zhèn)因桃雕被文化部命名為“中國民間文化藝術(shù)之鄉(xiāng)”。云渡“桃猴”系列藝術(shù)品被列入江蘇省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項目。
當?shù)卣騽堇麑,大力發(fā)展“桃猴”系列產(chǎn)業(yè),桃樹種植面積達數(shù)萬畝,再現(xiàn)“夭桃千頃,翠綠萬行”空前勝景。
如今,泗陽以桃雕為媒,每年舉辦一屆桃花節(jié),邀請游客邂逅最美桃源,觀賞最美“桃猴”,不斷衍生著自己的桃品牌。賞桃花、品桃果、觀工藝,桃花茶、桃花酒、桃花膠、桃飲品、桃果凍、桃罐頭……
“桃猴”獲得新生,在改革開放中,演繹古老技藝傳承和發(fā)展的精彩樂章。
【篇五】
我是恢復(fù)高考后走出鄉(xiāng)村,走進平谷小城的。
走進小城,才知小城真的很小,東西、南北也就一里多地,沒走幾步,就到小城盡頭了,好一座玲瓏袖珍的小城!四遭城墻早拆去了,可墻基還在,就此開辟了環(huán)城路。城內(nèi)主要是青磚青瓦的民居,也很陳舊、甚至殘破。有一棟半棟的樓,恍如鶴立雞群,是在過去老縣衙處蓋的縣招待所。角角落落散落著雕花柱礎(chǔ)、螭首殘碑之物,透露著小城古老的信息。當然,城里老人聊起過去,會津津有味地比劃著講述道:這里是老縣衙,南面是文廟,北面是城隍廟,舊時規(guī)矩,知縣要先拜城隍再上任。當然也記得哪條是鄰里相讓的仁義胡同、哪條是曾白塔聳峙的塔兒胡同等等。老人娓娓道來,如數(shù)家珍。城東緊鄰泃河,就是北魏酈道元《水經(jīng)注》記載的泃水,也是戰(zhàn)國成書的《竹書紀年》記載的齊師與燕師戰(zhàn)于泃水的泃水。泃河上橫陳一座破舊的老木橋,不足一丈寬,兩邊護欄有些零落,橋面時有雞窩坑一樣的漏洞。透過漏洞,可見橋下的水自北向南流去。
小城慢慢地越過舊墻基,不聲不響地向西拓展。那些大小機構(gòu),一個個從小城搬出,造型各異、或高或矮的建筑矗立起來,以至悄然形成一條與小城相連通的寬闊大街。由于縣政府就在大街的主要地方,人們便習慣地稱之為“府前街”了。府前街是小城貫通東西的主要街道,一設(shè)計就寬四五十米。小城人那時很閉塞,走慣了鄉(xiāng)下的土路,哪見得這么寬的街道?樸素的情感之下,認為這得占多少地!土地在小城人心中,向來是無比重要的。那時小城確實人很少,除時有搖晃著叮咚鈴聲、戴著糞兜的馬車招搖過市外,按著長短笛的汽車寥寥無幾,街道顯得空蕩蕩的。誰知沒幾年,小城人漸漸多起來了,汽車也漸漸多起來了,四面八方的外鄉(xiāng)人也來到這里,街道車水馬龍,人們這才嘆服當初決策與設(shè)計的超前意識,甚至以今之境況,驚呼當初為啥不更寬些,因為小城已開始像京城一樣地堵塞了。居民也隨之從逼仄的舊城搬出,重新聚落成一片一片新的小區(qū),連幾十層的高樓也樹林般一幢幢拔地而起,儼然一座充滿現(xiàn)代氣派的城市呢!
我剛來小城,窄窄的街巷道路,根本沒有、也不用紅綠燈。偶爾去趟京城,見著紅綠燈都不知咋走。也記不得從啥時起,小城在要沖路口處開始安裝紅綠燈了,現(xiàn)在抬眼就是紅綠燈,恐怕沒人說清到底安裝了多少。紅綠燈就像一雙雙眨動的眼睛,幫助小城人看路,當然也規(guī)范著小城人來往出行,小城人也自覺地該停停、該行行,心底明白這言行舉止就叫文明。跟紅綠燈一樣,小城也不知從啥時起又出現(xiàn)藝術(shù)的雕塑,出現(xiàn)點景的山石,如今幾乎到處都是,石頭上還鐫刻著書法字跡。不是咱炫耀,畢竟平谷是中國奇石之鄉(xiāng),中國書法之鄉(xiāng),怎能不近水樓臺,就地擺著些奇石,刻著些書法呢?而雕塑最具代表性的,就屬小城東部的“奔馬”了。小城人生性務(wù)實,當初對這新事物有些不理解,說弄這個有啥用,頂不了錢花,也當不了飯吃!久而久之,小城人潛意識里也接受了,一說到哪兒?“大馬”那兒!“奔馬”竟成了小城最早的地標。小城陸續(xù)又建造了群龍石雕“騰飛”,寓意不言自明。還有迎賓環(huán)島的“大桃”,以象征平谷為中國大桃之鄉(xiāng)。這些大大小小的雕塑、刻石,都已成為小城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向世界展示著小城獨有的個性與魅力,展示著小城人跟隨時代潮流與時俱進的眼光、襟懷與精神。
我來小城這么多年,主要研究平谷歷史文化,走遍平谷諸多的山山水水,訪談平原與山鄉(xiāng)的村村落落,才知平谷三面環(huán)山,中為谷地,因以平谷名。這里有十萬年前人類活動的歷史,七千年前的上宅文化,五千年的軒轅文化,三千年的青銅文化,兩千二百年的建置文化,千年道教文化,六百年的長城文化以及英勇悲壯的抗戰(zhàn)紅色文化等等,這悠久的歷史與厚重的文化,與中華文明一脈綿延,正是小城發(fā)展自信的基因與底蘊。
站在山巔眺望,平谷東、南、北三面環(huán)山,形如盆地,獨西面敞向京城。就在西面豁缺處,二十里長山橫亙成了一道照壁,使平谷愈加藏風聚氣。山川沃野花木繁茂,泃水、洳河映帶左右,小城怡然其間,似呈二龍戲珠之勢。泃河那座歷經(jīng)滄桑的老木橋,僅石頭砌筑的橋墩尚在,留下一抹歷史的遺跡。橋墩南北,各一座可幾車并駕的高架橋,暢通著小城。近年河道治理,河長上任,泃水、洳河不再干涸,不再污濁,綠水清流,白云倒映,水鳥翻飛,小城一派泠泠水韻。如今小城向西已延伸五六里,不知不覺越過了洳河,甚至周邊還建了衛(wèi)星城鎮(zhèn),過去地道的農(nóng)民也隨之步入城鎮(zhèn)化的浩蕩進程中。
四十年,于宇宙不過一瞬,于我卻由青春洋溢而漸入老境,每天我走進走出的小城呢?從歷史遺留的舊墻基上走出,愈發(fā)地生機勃勃,實在是今非昔比!以后還會如何?我真的不敢設(shè)想,不能設(shè)想,根本也沒法設(shè)想,只管隨著小城的腳步,隨著匆匆的時光,一起向明天走去!
明天——我的山水相依的小城,我的生態(tài)宜居的小城,我的歷史久遠的小城,我的工作于斯、生活于斯、無限眷戀的小城!
【篇六】
不經(jīng)意走進一家小商鋪,朝向祁連山的大門洞開,一叢竹,占據(jù)半間里屋,早晨9點多的太陽照進來,從散開的竹葉上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我一腳踏進去,踩起一屋子的光點。
離商鋪不遠的高大楊樹枝頭,一只長尾巴的花喜鵲壘出的新巢,幾乎與樓房同高了,低處的舊巢有些像喜鵲的老屋,靜靜地沉睡在鳥雀嘰喳的夢里。這些楊樹是嘉峪關(guān)第一代創(chuàng)業(yè)者們栽下的吧?四十多年了,它們最早被栽植在地窩鋪旁、礦渣山邊,堅韌地在這個以前草都不長的戈壁灘上,長出樹叢和綠色。四十年前,安徽小崗村還是個偏僻貧瘠的小山村,深圳還是個小漁村,而這里還是滿地鵝卵石、連樹都沒有一棵的戈壁灘!鋪前壯實的蒼松翠柏里,深藏著鏡鐵山上那些傲雪探礦者的身影,它們用“鐵山人”鋼鐵般的意志,在酷旱的亂石灘中扎下根,并長成參天的大樹……隔著花樹帶和綠化亭廊,隔著五六條高大的行道樹,人群、車流和樓房,成了“布景里游動的畫”。
一半城市,一半山鄉(xiāng)。
“看一個城市繁不繁榮,要去看它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腦海里清晰地浮現(xiàn)出劉蘭芳老師說這話時的認真勁兒。春風吹來的時候,總愛跟著人群去菜市晃悠,只為看那些帶著泥土和露水的果蔬,散發(fā)出的鄉(xiāng)村氣息,還有那些香椿芽兒、竹筍尖兒的水鄉(xiāng)味道,菠蘿還頂著鮮鮮的刺葉,香蕉、芒果、火龍果新鮮得分不出哪些是出產(chǎn)自戈壁深處的水果棚,哪些是越過沙灘和海浪、千里萬里地跋山涉水而來。它們懶洋洋地擠在大攤小攤上,曬著老老的戈壁太陽。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水產(chǎn)區(qū)前,鱖魚壯,鯉魚肥,在荷葉田田、稻花香遠的意象里,母親背著魚簍一拐一拐的身影,愈來愈清晰。剛來這座城市的那會兒,我說“買不到從水里撈出來的魚,都是冷庫里凍的不好吃”!母親說,“魚死了怎么能吃?”她就執(zhí)意坐班車趕幾十里路,去大水庫買看著人從水里打上來的魚,然后背回家晾干,用芝麻油泡好給我寄來。每逢探親假,當我在風雪年關(guān)踏進家門,哥哥總是什么也不說就去屋后的魚塘,砸開厚厚的冰層,提回一竹籃活蹦亂跳的魚兒,說“看鮮不鮮”!現(xiàn)在,我每次回家都說,嘉峪關(guān)上有魚塘,池塘里也是荷花朵朵呢!
流連在茶品古巷,龍井、毛尖、鐵觀音的清艷里,我看見南國那開滿白色茶花的茶園,看見妹妹大包小包地給我寄茶葉的神情,長滿思念的嫩芽兒。喝著山茶長大的我,剛來那會兒到處找新茶,可是總也找不到,隨意的一句“茶葉有些陳不好喝、買不到新鮮茶葉”被妹妹記住了,后來一到春天,妹妹就給我寄各種茶葉,怕我搞不清還要用小紙條一一記下名字!我把茶葉泡在玻璃杯里,放在窗臺上,看鮮綠鮮綠的葉片在水里翻動,我就感受到家鄉(xiāng)綠水青山的氣息,感受到親人的關(guān)愛像茶葉水一樣的清淡而悠遠,F(xiàn)在我說,滿大街都是茶莊啦,想喝什么茶都有!
魚攤主低頭刷微信看新聞,任由攤前的顧主隨意挑選水里游動的魚兒,有麗江古巷商者的從容;南方來的茶莊主一邊看孩子畫畫兒,一邊和我攀談著茶葉的行情!在他們的閑適里,我看見城市和鄉(xiāng)村,在綠水青山的共同繁茂里完成歷史性的對接。每個人,都能在這里找到自己鄉(xiāng)愁的載體。
鋪子的南邊是祁連山,是山那邊水鄉(xiāng)深處的家鄉(xiāng)。鋪子里的竹,長成家鄉(xiāng)水澗邊蔥郁的樣子,那老屋前后的茶山竹海啊,就從我的記憶深處波濤洶涌而來。
“最主要的是要通班車,讓山里的人走到山外,融入山外面的世界……”
“回來看看吧,現(xiàn)在路通到家門口了,很多人家都蓋起小樓房、買了車呢!”同鄉(xiāng)微信圈里,家鄉(xiāng)人對我說,他說的是鄂東深處那個叫獨珠河的生養(yǎng)我的小山村。照片里的山鄉(xiāng),青山常在,綠水常流,白色的小樓房,東一家西一家地散落在山坳里。通向莊戶人家的山間公路上,跑著洋氣的小汽車,這是現(xiàn)在大別山深處很多山坳里都有的景象。
一半山鄉(xiāng),一半城。
我總是一遍一遍地在河西走廊上的大戈壁中游蕩,總想向祁連山靠近些、再靠近些。我在討賴河邊買了一套房子,每到周末就會來這里居住。窩在落地窗前的沙發(fā)里寫字,祁連山的陽光鋪進來,滿房子金光,雪山就成了抬手可觸的院墻,這該會讓多少人的夢想長出新鮮的綠葉芽兒,可這里離老城區(qū)不過二十來分鐘的路程!小區(qū)前的河灘上,遍地都是原始的鵝卵石,一叢一叢的麻黃草無邊無際,黃綠黃綠的草枝,沒有一片葉芽兒,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不變顏色。追著鳥雀和野兔撒歡的白色小泰迪,時而狂奔不止,時而又靜靜地趴在草叢里。就這樣追著祁連的方向,靜靜地走上大半天,在荒荒的土氣里,我聞到這個城市鄉(xiāng)村的氣息。
我沿著原始的土路,像個鄉(xiāng)里人一樣,趕車去老城區(qū)。這個四十年前,只有兩萬多人口的小集鎮(zhèn),如今已成為三十多萬人的絲路重鎮(zhèn)。土路兩旁的小松樹,長出家鄉(xiāng)山岡上的青綠。挨著樹下厚厚的青草枝散成的淺淺草毯行走,腳上踩起陣陣塵埃,心中的塵埃卻落了下來,淡泊如洗。
直到有一天,我攀上祁連山巔,放眼北邊,是絲綢路上我“敷蕊葳蕤,落英飄飖”的城市;遙望南方,是我大別山中山環(huán)水繞的山鄉(xiāng)。在鄉(xiāng)村里我看得見世界的繁華,在城市里我看得見山、看得見水、看得見鄉(xiāng)愁,這應(yīng)該是改革開放在百姓生活中真實貼心的寫照吧!
【篇七】
先前,青年、中年、老年的概念是很清晰的。
謂之“青年”者,大體上是指十八歲到三十歲之間的人。所謂“三十而立”,而立之前自然就是青年人。而立之后,從三十歲開始再自稱或被稱青年人就有些勉強。及至四十歲,無論是自稱還是被稱都不好用“青年”之稱謂。從三十到四十五,或者再延伸到五十歲,這一段之內(nèi)便是無可爭辯的中年人。五十歲以后,“知天命”的年齡,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唉,年過半百,就開始步入老年階段。這時候自稱或被稱之前一般會加一個“老”字,以示尊重,亦以為自重。當然,這是舊分法。
那么什么是新分法呢?新分法又是怎樣產(chǎn)生的呢?
改革開放之后,生活變好,日子過得開心。這時候,“齡界”稱謂也隨之發(fā)生一些變化。青年人的年齡跨度被大大拉長。從二十歲開始,至少到四十五歲,無論是自稱還是被稱,都可以以青年人自居,甚至還可以再加上幾歲。君不見,四十四五歲之前的所謂年輕人,不單是以青年人自居,更有趣的是他們還經(jīng)常稱呼自己或者同齡人為“男生”“女生”,或“男孩兒”“女孩兒”,頂多是“大男孩兒”或“大女孩兒”。五十歲之后,雖說已經(jīng)戀戀不舍地離開了所謂的青年時代,但“中年人”的稱呼也不錯,何況這稱呼還包含著一個“組合”含義,即“中青年”,表明還是站在青年邊兒上。這可不光是一種社會認識,坊間的流行,就是某些官方關(guān)于年齡的劃分也夯實了這一稱謂的“合理性”。比如很多單位召開青年大會,年齡限制在四十五周歲(含四十五歲)。
六十歲之前都可以稱自己是中年人。過了六十,才進入老年階段。然而很多六旬男女雖知無法改變這個“老年”稱謂,卻仍不心甘,常“辯解”說,我不覺得我老,我的心理年齡還在中青年狀態(tài)。他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從時尚的穿戴打扮,到外出遠足或旅游之熱切興趣,都是他們“青春仍在”的有力佐證。
年逾七旬,很多人不得不服老。為什么?因為從這個年齡開始多種疾病就找上門來了。這些疾病會不斷地、時時刻刻地提醒他們的主人,哥,姐,別硬挺了,您已經(jīng)是一個老人了。不過,那些沒有疾病的,身體倍兒棒的老年人依然“無視”自己的高齡,依舊精力充沛,意氣風發(fā)地生活著,活潑著,年輕著。
說來說去一句話,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一種精神狀況,就是人們的生活變好了,自然人也顯得特年輕。媽媽和女兒,兒子和爸爸站在一起,冷不丁一看,還以為是姐妹或兄弟呢。
我想,這或許是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人的一個值得記錄的重要變化。
【篇八】
西安到成都,乘高鐵,最強烈的感覺:閃。
列車橫穿秦嶺和大巴山脈,七百多公里路途,竟然百分之八十三是隧道橋梁。狹窄通道里,列車疾速而馳。時間和空間,全部被壓扁。漫長與遙遠,轉(zhuǎn)瞬在眼前。
閃閃爍爍,一路洞穿。兩個小時,抵達廣元。
車過廣元,再無險阻。一馬平川,直望成都。
這,就是中國歷史上以奇險著稱的交通線路——蜀道。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我常常咀嚼李白之嘆:為什么難于上“青天”呢?
想來,定然是有感而發(fā)。
雖然李白的出生地尚有爭議,但其成長地——江油,卻是定論。他四歲隨父遷居,直到青年出蜀,其間均在此生活、讀書。而江油,便位于廣元市南側(cè)。
廣元,古稱利州,位于四川盆地北境,號稱蜀門。境內(nèi)有大巴、龍門、米倉等山脈,方圓數(shù)百里,懸崖峭壁,重巒疊嶂。劍門關(guān)之險,明月峽之懸,七盤關(guān)之彎,驚悚天下。“連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zhuǎn)石萬壑雷。”況且,彼時人煙斷絕,深山密林原本野獸王國,“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如此險絕,人類如何通過?
地上路不通,舉頭望天空。湛湛無片云,青青復(fù)青青。
天上若有白云,便是抓手,便是天梯,抑或有仙人暗助,但青天里什么也沒有啊,讓詩人很難展開想象,陷入絕望。
《蜀道難》的主體部分,便是極寫廣元山區(qū)之艱難險阻。
眾所周知,李白向往皇城。其位置與蜀道東北端之西安,直線距離不足千里。但他的西安之路,卻南轅北轍。他選擇東南,先到重慶,后至湖北、江蘇,再迂回向北、向西。這條路線,是蜀道長度的幾倍。
蜀道難,最難是廣元!
這條路,李白望而卻步。人類,卻在攀爬中困苦了漫長歲月。
商周時期,古蜀地與中原被秦巴大山阻隔。“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春秋早期,兩地始有聯(lián)絡(luò),后來陸續(xù)誕生石牛糞金、五丁開山的故事。“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后天梯石棧相鉤連。”五丁,應(yīng)是五個家族或五個部落,沿河求路、開山劈道、險絕而棧。于是,一條懸掛于峭壁之上的盤旋千里的羊腸小道,開通了。
這,便是蜀道的濫觴。
公元前316年,秦將司馬錯正是假借此道,把蜀地收歸版圖。秦統(tǒng)一后,始皇命庶民在道旁廣植松柏。秦蜀官道,由此確立。
東漢末年,劉備集團從荊州入川,占據(jù)成都。諸葛亮查勘地形,發(fā)現(xiàn)劍門之險,于是建造關(guān)隘,重修棧道,經(jīng)營北伐。
此后,秦巴一線成為南北對峙的橋頭堡。蜀漢與曹魏,西晉與東晉,南朝與北朝,長期戰(zhàn)亂,致使蜀道多年荒廢。
隋唐統(tǒng)一后,官府再度植種松柏,聚翠積綠。這條金牛小路,逐漸恢復(fù)。但由于遙遠且兇險,仍被視為畏途。
公元756年,安史之亂,唐玄宗倉皇從西安逃難至蜀地。
公元759年初冬,杜甫從同谷(今甘肅成縣)入利州,登蜀道,歷時許久至成都。有詩為證:“季冬日已長,山晚半天赤。蜀道多早花,江間饒奇石”。早花,即初春之花,表明行程最少兩個月。
明代之后,火藥鐵器普遍用于開山碎石。工匠們在懸崖上削坡鏟石,開辟碥路,替代棧道。
1935年,修筑川陜公路。由于別無選擇,只能沿用舊道,將兩側(cè)松柏大部鏟除。最驚險處明月峽,為減少盤旋,舍棄原來碥道,生生在懸崖上開鑿出一條長達近千米的虎嘴狀C形半圓露天隧道。
路成之后,汽車行駛?cè)孕枋兆笥摇?/p>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后,交通方面的一大決策就是鑿穿西南:在提升川陜公路品質(zhì)的同時,修筑寶成鐵路。由于缺少先進的橋隧技術(shù),仍是基本遵循古線。數(shù)十萬人日夜施工,如司馬攻蜀,若諸葛北伐。其情其景,驚泣鬼神。
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我曾幾次乘坐寶成鐵路,往來蜀道。
那時候,從西安到成都,需要二十多個小時。最強烈的感覺:晃。
高山巨谷間,火車彎彎曲曲,首尾相顧,像一條蟒蛇,在山腰和山洞間蠕動,讓人于無奈中體味漫長和遙遠的感覺。
大山深處的廣元,偏遠、貧窮,卻又是交通總樞紐,是川北、甘南、陜南的物資集散地。那些年,物資匱乏,但由于運力緊張,為了避免線路堵塞,每每關(guān)鍵時節(jié),援蜀列車不能進入廣元,只能?壳胺叫≌。大批物資,如何卸運?只有動用各縣青壯勞力幾萬人,手腳并用,頭頂肩扛……
與火車并行的川陜公路(國道108)更是如此。貨車太長太高太重,山路又彎又窄又坑。進入廣元,便是入蜀第一站——七盤關(guān)。真是當頭棒喝,聞之色變,必須盤旋七道山梁,才能通過。“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為乎來哉!”于是,外地車輛常雇用當?shù)厮緳C。即使這樣,仍然常常堵車,每每滯留三五天,擁塞十公里。
煙塵滾滾中,公路和鐵路兩側(cè)的劍門關(guān)、明月峽、千佛崖、皇澤寺們,焦頭爛額,愁眉苦臉。
從地圖上明顯可見,廣元位于西安、成都兩大都市的中心。只是,她的四周是層層疊疊的大山,猶如一枚緊緊包裹的粽子,好似一顆果殼堅硬的核桃。
進入二十世紀,這條古老的蜀道,也在悄然升級。
2008年汶川地震之后,災(zāi)后重建。傳統(tǒng)的川陜公路終于避開舊基,放棄盤旋,穿山而過。
2013年,西成高速公路另辟蹊徑,全程通車。兩地行程,縮短為八小時,堵塞問題得以緩解。
火車,依然緩慢。截至2017年歲末,寶成鐵路行程仍為十九個小時。
然而,中國的高鐵技術(shù)已經(jīng)全面突破,與之相伴隨的還有橋隧技術(shù)。中國制造和中國創(chuàng)造已經(jīng)攻克諸多的世界難題。一切的改變和創(chuàng)新,都在細細碎碎卻又轟轟烈烈地進行著。
2017年12月,國人千呼萬喚的西成高鐵,正式開通。
全新線路,全新技術(shù)。萬千大山,訇然洞開!
而傳統(tǒng)的蜀道,一下子閑適起來,成為中國交通永恒的記憶和見證,成為人類文明特有的魅力和美麗。
此時,再回首,細細打量,一切竟然那么原汁原味,古色古香呢。
廣元,這個養(yǎng)在深山的村姑,揭開面紗,儼然一位絕美的姑娘。
劍門關(guān),那座蜀之門,山峰層層疊疊,宛若一波波凝固石化的巨浪,又仿佛一排排頂天立地的屏風,形成一個天然城郭,“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惟一道縫隙洞開,好像一扇門,恰似一張嘴。兩側(cè)大山顫顫巍巍,危如利劍高懸。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壯矣危矣,奇哉險哉。只是,在當下的和平世界,它,僅僅是一座資深地標,一框鮮艷風景。
明月峽,長約三千米,寬不足百,而谷深逾千。兩岸懸崖直立,峽中驚濤駭浪。在如此險峻的絕壁上,鑿洞架木修棧道,是怎樣的難度?如壁虎,似蜘蛛,鐵錘鋼釬,火星四濺,稍有疏忽,葬身深淵。而三千米棧道,需要多少孔眼啊。
毋庸置疑,這里,是中國一處壯觀、驚險、經(jīng)典的古棧道遺存。
翠云廊,是誰想到這么一個詩意名字?近萬棵漢唐蒼松,老態(tài)龍鐘、鶴發(fā)雞皮,卻又虬枝崢嶸,青翠茂密。我們靜靜地走在濃蔭里,綠意如微雨,馨香濕人衣。那是李白的呼吸,那是武曌的芬芳,吹拂著你的每一根睫毛,濡潤著你的每一寸肌膚。
當年,鄧艾強攻劍門關(guān)不下,便迂回偷渡唐家河陰平小道,一舉滅蜀。如今,唐家河一帶,約略還是原始世界,熊貓、扭角羚、川金絲猴等珍稀物種應(yīng)有盡有。眾多動物天然地生活在這里,吃鮮果,飲山泉。獵豹擒獲一只黃羊,茹毛飲血;蝮蛇逮捕一只野兔,囫圇吞棗;金絲猴最貪戀新熟的野梅,細嚼慢咽,眉飛色舞……
白龍江,在昭化古城南側(cè)投入嘉陵江懷抱。此地山水結(jié)構(gòu),恰似一個天然的太極圖,渾圓而和諧,曼妙而精壯。站在高處,一目了然。昭化古城,號稱蜀國第二都。
公元2018年6月,我再次乘坐西成高鐵,前往廣元。
高鐵剛剛開通,時速只有兩百五十公里。不久之后,還要提速,還要加密。雙城之間,將實現(xiàn)公交化。時間呢,將縮短為兩個半小時左右。
一道銀白,群峰閃過。明明暗暗,歡呼雀躍。億萬年酣睡的大山,像壯士,像五丁,像詩人,像青年男女,翩翩蹈舞,引吭高歌。
的確,西成高鐵開通,最受益者是廣元。這個絕世的美女,終于出山了、出嫁了……
我猛然想起李白。
千年春秋,一閃而過。此時的太白,或許正端坐在青天的云朵之上,哈哈大笑。笑聲像陽光一樣,漫天怒放。
是的,他終于可以輕松、快捷地來往蜀道了。
而秦嶺、大巴山、龍門山、米倉山,還有劍門關(guān)、明月峽、翠云廊、皇澤寺、七盤關(guān)、唐家河們,那一抹抹倩影,一渦渦白云,一片片青翠,一處處歡騰,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聲,他的欣慰,更是他的新詩!
或許,此時的李白,正漫步在廣元街頭呢。
其實,蜀道上的每一位夢想者,每一個前行者,都是詩仙!
【篇九】
“來來來,看看你哪些衣服要淘汰。”飯碗一放,老婆就把我往衣櫥跟前拽。
近幾年,每到換季時,老婆總要給衣櫥減負,為上季的衣物騰地方。這不,天氣熱了,夏天來了,秋冬的衣服洗凈曬透后要收納起來,而衣櫥還被不少衣服占著。
老婆把我的衣服都攤在床上,有上裝,有褲子,有長的,有短的,有厚的,有薄的,一大堆。
“這都什么時候買的呀?”看到不少衣服很陌生,我真想不起來還買過這么些衣服,有的穿過一兩回,有的索性連包裝還沒拆開過。
“還不都是你要裝嫩,要臭美,不知不覺置下的唄。”老婆笑著調(diào)侃我。
這件,領(lǐng)子褪了色,淘汰!
這件,小了,穿在身上像包粽子,淘汰!
……
老婆拿過一件,我鑒別一下,下個決斷,很快就有十來件歸到淘汰的一邊。
這淘汰的衣服怎么處理呢?早些年,都送給鄉(xiāng)下的親戚,很受歡迎,甚至給了這家沒給那家,還鬧矛盾;而如今,農(nóng)村親戚們不再缺衣少穿,穿得跟城里人沒什么兩樣。你想送他們舊衣服,都不好意思開口。即便開了口,對方那種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的為難神情,讓大家都尷尬。所以這兩年,老婆除留下兩件棉質(zhì)的擦地用外,其余的都放進小區(qū)門口的舊衣服回收箱里。
忙完坐下來想想,小時候沒衣服穿的那種窘迫,我苦笑著直搖頭。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有兩則小故事,我記憶猶新。我家姐弟仨,我是老二,上面是大三歲的姐姐。那個年代,基本都是老大穿過的衣服給老二穿,老二嫌小了,就給老三穿。有一年,我大概上三四年級吧,母親要把姐姐的一件花棉襖給我穿。一個男孩子穿件花棉襖,是要被同學們譏笑的呀,我犟著頭,死活不肯穿。母親想出個辦法,拿一塊藏青的卡其布,把棉襖的領(lǐng)子、袖口、門襟、下擺等容易暴露的地方都給覆了一層,外面拿軍綠色的罩衫一罩,就看不出是花棉襖了。無奈,我只好穿了去學校。但從此,只要穿著這件棉襖,即便是體育課,即便熱得大汗淋漓,我死活都不肯脫衣服的。我的反常,讓老師和同學們都感覺奇怪,終于有一次,一名男同學發(fā)現(xiàn)我的秘密,追著要掀我的外套。
有一年春節(jié),我吵著鬧著要跟母親去大姨家玩,但沒有一件像樣的外套,母親怕坍臺,就問鄰居家的小孩借了一件。要離開大姨家時,大姨客氣,抓了兩把炒花生塞給我,我按住衣服口袋,怎么都不肯要,實在逼急了,只得實話實說:“這衣裳是問人家借的,不能弄臟的!”一旁的母親,窘得臉通紅。前不久遇到大姨,說起這個四十多年前的故事,大家都笑,笑出了淚。
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我的衣著沒有大的改變,不是黑,就是灰,式樣幾乎都是中山裝。翻出早年照片看,偏長的中山裝掛在瘦削的身上,十幾歲的人兒,活像一小老頭。
印象最深的是1980年我參加高考,穿著一條淡藍色喇叭褲進考場。這條褲子的褲腳有八寸多寬,走起路來像兩把扇子,掃來掃去。當時,對外開放大門打開,域外時尚風潮涌入,街頭男青年最時尚的裝扮是,喇叭褲,大背頭,蛤蟆鏡,手拎一只四喇叭的錄音機,邊走邊播放節(jié)奏強烈的流行音樂。記得一些老人對此很看不慣。
后來流行起西裝。我也買了一件,化纖面料,很薄,皺皺巴巴的,穿和脫時會啪啪啪地放電。西裝應(yīng)該配革履,但我那時不知道怎么搭配,逮什么履就什么履,有時候是球鞋,有時候是老布鞋。西裝應(yīng)該配襯衫和領(lǐng)帶,而我呢,配的常常是一件粗毛衣,天冷了,還會穿兩件毛衣,一件半高領(lǐng)的穿里面,外面再套一件雞心領(lǐng)的,疊床架屋,鼓鼓囊囊。這樣的穿法,今日大概會笑掉大牙。
八十年代末,要結(jié)婚,這時的西裝講究了,我跟準新娘去上海南京路買的,老牌子培羅蒙的套裝,全毛料子,藏青色,帶白色隱條。還買了領(lǐng)子筆挺的襯衫,金利來的紅領(lǐng)帶;槎Y上,我西裝革履,襯衫領(lǐng)帶,頂著一頭電燙的卷發(fā),神氣十足。
最近一二十年,國家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越來越高,我的工資卡上的數(shù)字也不斷往上翻,但歲數(shù)也翻得快,眨眼間都到中年。收入翻,可喜,而歲數(shù)翻,惱人啊。怎么辦呢?用老婆的話說,就在衣著上“翻花樣”,“裝嫩”唄。如今我買衣服,都是往小了一二十歲的年齡段去尋,青年人中流行的衣物我基本都有,牛仔褲自不在話下,都不知有了多少條,而那些個衛(wèi)衣、船襪、板鞋,我也都置下。說來可樂,有時我的衣物跟三十歲女婿的放一起,不注意分辨,都會搞混、穿錯。
回首我這幾十年的“穿衣史”,從早年圖保暖而難得,到今天追求時尚頻換裝,變化真是巨大!
【篇十】
手續(xù)辦好了。老嚴捧著那張表,小心翼翼地說。鮮紅的印章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
妻子嘆了一口氣。盡管抗爭許久,但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擰不過執(zhí)拗的丈夫。當年為與自己團聚,任憑首長苦口婆心相勸,他還是毅然舍棄大機關(guān)的錦繡前程,調(diào)回革命老區(qū)。然而這次,她委實難以接受。
此刻,半年來的一點一滴像開閘的洪水,又涌出來。
“什么?你瘋了嗎?”聽到老嚴要自主擇業(yè),上山種臍橙,她的一雙眼睛瞬間要把眼皮撐破。自主擇業(yè)多自由呀,無拘無束……不管老嚴怎么解釋,她一概聽不進去。從軍幾十年,待過大機關(guān),當過參謀,搞過政工,正兒八經(jīng)的“文武雙全”,正團職將近十年,條件優(yōu)異,為什么放著體面安穩(wěn)的日子不過呢?幾十年來相濡以沫、很少紅臉的夫妻,遇到了罕見的十字路口。
自主擇業(yè)四個字猶如一顆巨型炸彈,迅速在家族里炸開了鍋。乍一看,仿佛三十年的拼搏付諸東流,有頭有臉的日子頓時化為烏有。大伙兒挨個勸說,有的曉之以理,有的動之以情,有的干脆淚語凝噎。好友中也有不少反對,說他是“傻瓜”“慪佬”……老嚴的電話鈴聲此起彼伏。
一時間,老嚴深切體會到啥叫四面楚歌。
面對親朋好友的輪番“轟炸”,老嚴沒有退縮。經(jīng)過數(shù)個不眠之夜,他的決心堅如磐石。任憑家人磨破嘴皮,甚至恨不得把電話摔爛,也沒有絲毫動搖。
改革開放已經(jīng)二十多年,多少人通過努力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成功的道路越來越寬闊。我們倆都是從農(nóng)村出來的,哪里敢想現(xiàn)在能住上這么敞亮的房子,不正是改革開放的紅利嗎?辦手續(xù)的前一天,老嚴心平氣和地向妻子掏心窩。這一席話無可辯駁。良久,妻子拍了拍老嚴的手,算是默許。
時光定格在2001年。老嚴艱難度過了人生的重要關(guān)口,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表格終于蓋完章。老嚴按捺不住心中的急迫,跨上摩托往南康市三江鎮(zhèn)飛馳。一百五十畝荒地,五十年租期。他緩緩把紙合同放進皮包,默默走上一座小山頭,環(huán)顧坑洼不平、躺滿泥沙碎石的山地,一股豪氣在胸腔激蕩。一個四十六歲的創(chuàng)業(yè)者,正式打響了人生的第二場戰(zhàn)役。
從此,一頂黑色鴨舌帽,一件T恤衫,一條牛仔褲,一雙運動鞋,成了老嚴的標配。每天早八點到晚八點,無論刮風下雨,準能在山里的某個角落覓得他的身影,高挽的褲腿上沾滿泥濘。一千米的電路,他自己貓著腰一段一段接通,只請了幾個小工打下手。又嫌小工動作不夠麻利,將近兩千米的灌溉水管和輸藥管,干脆全由自己一手包辦。栽種、施肥、打藥、除草,樣樣自己動手,一片不毛之地漸漸打理得紋路分明,井然有序。對最核心的種植技術(shù),常常通宵達旦研讀專業(yè)書籍,書桌上堆了厚厚一摞,老花鏡也早早戴了起來。遇到難關(guān),他主動請教專家。盡管如此,每一個過程依然容不得半點松懈,稍有不慎便前功盡棄。
臍橙的種植周期相對較長,前兩三年是純粹的投入期,看不到什么回報,還要不斷往山上投錢。但老嚴始終熱情如初,像撫養(yǎng)孩子一樣悉心呵護每一棵樹苗。每埋完一次肥料,他都傻呵呵地笑上一陣,仿佛看見盤繞的樹根張開大嘴吸吮食物,然后沿著枝干向上輸送營養(yǎng)。春節(jié)團聚,老嚴也一反常態(tài)地安靜,扒幾口飯便坐在院坪抽煙。
他需要等待。
三年后,受到慈父般關(guān)懷的小樹苗們茁壯成長,首批兩千余株,頭年掛果二點五萬斤,進賬四萬元。看著張牙舞爪的嫩葉隨風搖曳,一只只碩大的果實裝車上市,老嚴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
第四年,掛果十一萬斤,收入十六萬元。第五年,掛果超二十萬斤,收入二十余萬元……這樣一張連專業(yè)果農(nóng)也難以望其項背的成績單,令人刮目相看。就算黃龍病來勢洶洶,他的臍橙也基本沒受侵犯,個個色澤光鮮。記者來了,考察團來了,冷清的果園猛然間人頭攢動。
老嚴成了名人。
望著漫山遍野黃澄澄的一片,親朋好友們也不得不摒棄成見,心生敬意。
熬出頭,可以輕車熟路,按照既定的程序施肥、灌溉、修苗,坐享冬季豐收的碩果,妻子總算松口氣。
四年前,一聽說妻子家鄉(xiāng)要拿出五百畝山地招商,老嚴又攥緊了老繭密布的拳頭。他悄悄驅(qū)車趕去,剛和這片陌生的山地打上照面,就情不自禁動了心,參差不齊的山頭就像根根琴弦,撩撥著他的心。
過了幾天,老嚴的名字又出現(xiàn)在合同上。這一次,反對聲銷聲匿跡。
緊接著,安裝電路、水路,栽種、施肥、打藥、除草,修豬欄,建板房,老嚴又重復(fù)起十幾年前的開荒拓土。
今年元旦,老嚴的新“領(lǐng)地”向我開放。漫山的雛苗幼樹花枝招展,數(shù)根橡膠皮管沿泥土直貫而下。豬圈里一片寧靜祥和,母雞帶著小雞們閑庭信步。這兒,老嚴充分展示出“舊貌換新顏”的卓越本領(lǐng)。
老嚴領(lǐng)著我看看這,瞅瞅那,輕撫著一棵棵小樹苗,又是講述平整土地的技巧,又是回憶鋪管挖坑的艱辛。一向平靜的面部表情突然間豐富起來,兩行潔白的牙齒頻繁上下開合,在黝黑的膚色中尤為搶鏡。粗壯的手指一會兒指指鄰近的嫩葉,一會兒朝遠處畫上幾個圈,生怕漏掉一處“杰作”。我愣愣地凝視著他,這哪里是老嚴,那個不茍言笑、一句話都嫌多的人?簡直活脫脫一個相聲演員。
當年沐浴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他走出農(nóng)村,成為一名軍官;幾十年后,他脫下軍裝,重新成為一個農(nóng)民。這不是開倒車,又退回原點嗎?不,這是一個包容的時代才能孕育的升華,是一次嶄新的出發(fā)。老嚴很早地領(lǐng)悟了改革開放的真諦,把“創(chuàng)業(yè)”——這個充滿光輝的詞匯,演繹得淋漓盡致,用實際行動詮釋了解放思想、敢想敢干的真諦。如果社會涌現(xiàn)出更多這樣的“老嚴”,那份實現(xiàn)鄉(xiāng)村振興的夢,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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