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我陪父母看了一會兒電視,父親就催我早些回家。我剛起身,七十五歲的母親就習(xí)慣地拿起手電筒送我去車站。健忘的母親在這一刻記憶似乎被激活了,很順利地找到了她平時愛隨手亂放的手電筒,并在冰箱和廚房里很麻利地裝了一袋子葷素搭配的菜。
其實去車站的路程只要十分鐘,路上遠(yuǎn)處投來的燈光也很亮,但母親總是堅持送我去車站,我也不拒絕,我明白每次我起身離去母親都有些不舍,這十分鐘的路程是一個暫別的緩沖。
今夜外面的雨聲一直很大,噼噼啦啦沒有間歇,我一再拒絕母親送我,但每每這種時候母親的固執(zhí)就顯露出來,而且異常鋒利無比,只有在這種時候我面對她才感覺到自己的反抗顯得多么的軟弱和無能為力。我和母親各撐一把雨傘出了門,此時,冷雨敲擊著地面,空氣中彌漫著秋寒,母親有支氣管炎的老毛病,她開始不停地咳嗽。我回頭,母親在雨傘下抖動著身體,以來削減咳嗽給她老化不堪的氣管所帶來的沖擊。我伸手去拍母親的背,那個曾經(jīng)筆直如我一樣爽朗的背脊不復(fù)存在了,我舉起的手落在她嚴(yán)重駝起的地方,突然,我有一種心慌,我感覺母親的心臟離我的手心越來越遠(yuǎn)了。
雨大路滑,我和母親走得很緩慢。一路上母親不停地叮囑,明天早上睡懶覺起來差不多十一點了(其實母親最反對我睡懶覺),她給我準(zhǔn)備了中午和晚上兩頓的菜,中午煎她給我弄好的魚,清炒絲瓜;晚上紅燒茄子,葫蘆打蛋湯。我不停地答應(yīng)是,暗自囑咐自己一定不要再粗心大意將菜遺忘在車子上而沒有帶回家,第二天或者什么時候母親一定會盤問我是否按照她的安排度過了周六。
自從上周五丈夫和女兒同時離開,母親就沒有安穩(wěn)過好一天,天天擔(dān)心我餓肚子,從小體弱多病的我目前的狀況是最好的,丈夫的突然離開母親好像比我更不適應(yīng),在她的心里,假如沒有女婿的精心照顧,她女兒的小命可能不保了。侄女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病急亂投醫(yī)的母親一再叮囑還是小孩的孫女一定要照顧好我,弄得我正在談朋友的侄女不敢出門,天天下班在家嚴(yán)陣以待,以備給我做飯洗衣服。
我和母親來到車站,空落落的車站冷雨瀟瀟,只有我和母親兩個人。司機終于從小站的亭子里出來打開車門,渾身發(fā)冷的我上了車,揮手讓母親離去。但母親固執(zhí)地站在車門,雨嘩啦啦地打在她手中的傘面上,瞬即溪流般滑向地面。我離開車門走到后排,希望煙雨迷蒙的玻璃窗外的母親因看不清我而離開,但母親趕緊奔到車子的后面,她將傘向后歪著,仰著頭尋找后座上的我。我只好挨窗坐著,密匝匝的雨點砸在母親手中的傘上,本來身材矮小的母親似乎不堪被雨淋濕透的雨傘的重負(fù),身型越來越萎縮。
車子終于開動了,回頭我看到空落落的車站一把雨傘像一朵頑強的荷花,立在風(fēng)雨飄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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