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我就有個想法,就是寫一篇外公和外婆的文章,但因為外公和外婆的事太過于心酸,太過于沉重,每次動筆后我都無法堅持寫下去,就這樣,寫寫停停,停停寫寫,一直拖到最近才終于完成。
——題記
外公和外婆是在一前一后去世的,外公在前,是在寒冬臘月的一個早晨,外婆緊隨其后,是在春節(jié)過后農(nóng)歷三月的一個清晨,兩人之間僅相隔三個多月。至今掐指算來,外公和外婆離世已整整三十又一年了。
在我的印象中,外公身材不高,背有點駝,瘦長臉,還留著一小撮花白的長胡須,時常戴著一副茶色的眼鏡,外八字腿。外公雖然已過了花甲之年,但整個人看起來卻很精神,時不時還騎著自行車捎帶點自家的土特產(chǎn)到離家四五公里遠的集市上去賣,同時也喜歡搗騰點販牛羊的小生意,想辦法掙點錢以貼補家用。而外婆身材嬌小,五官清秀,面目和善,但面容非常蒼白,是一個有著一雙“三寸金蓮”小腳的典型時代特征的農(nóng)家婦女。因在生下母親后不久就得了一種罕見的非常奇怪的病,頭和雙手顫抖不已,無法正常干活,長年累月的只能與土炕相伴,所以日常的飲食起居只能由外公進行全程照料。
外公和外婆膝下子女稀少,只有一個寶貝女兒,那就是我的母親。按常理說,像外公和外婆這樣的家庭,女兒是不應(yīng)該外嫁的,應(yīng)該招一個上門女婿才對。當時幼小的我,心里就一直埋藏著這樣一個小疑問。后來慢慢長大以后,從母親和大人們不經(jīng)意的閑談中,我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原來由于外婆病情的緣故,需長年累月地吃藥進行控制,所以無法像正常的女人那樣生兒育女了,所以外公和外婆商量以后,經(jīng)人撮合,從本村一個家里比較貧困且子女較多的一戶人家,收養(yǎng)了一個六歲的小男孩。當時小男孩比母親小四歲,母親出嫁的時候,母親的弟弟,那個收養(yǎng)的小男孩也已長大成人了,所以外公和外婆還是考慮把母親打發(fā)出去,嫁給了我的父親。后來,等那個收養(yǎng)的小男孩娶妻成家的時候,突然發(fā)生了一個非常大的意外,這令外公和外婆,還有我的母親,個個都措手不及,長大后“懂事”的小男孩突然有一天,跑回了自己親身父母親的身邊,再也不回來了。外公和外婆十幾年含辛茹苦地拉扯其長大,但最終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么也沒有了。命運注定,兩個人只能是孤零零地過完一生。
外公和外婆的家在我家的西面,是在鄰村的楊家村,直線距離不過一公里,繞道行走不過兩公里。由于是距離近的緣故,也因為再無依靠的人,記憶中,母親干完自家的農(nóng)活以后,抽空還得去干外公和外婆家的農(nóng)活,那時母親老領(lǐng)著我和弟弟去外公外婆家干農(nóng)活。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緊挨著外公和外婆的莊廓,前面有一塊近兩畝的果園,果園里種植著好幾樣果樹,有蘋果樹、杏樹、桃樹,有各種梨樹,如長巴梨樹、紅小梨樹等,還有至今我也叫不上名字的其他幾樣果樹。果樹底下還種著韭菜、蔥、蒜、芫荽、蘿卜、青菜等各種日常生活必需的蔬菜。果園是外公和外婆的命根子,是他們家庭最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小小的果園,不僅養(yǎng)活了外公和外婆一家人,而且也正是靠著這個小果園,三十幾年來,外公一直堅持給外婆治病,外婆的病才會一直得到有效控制而沒有進一步惡化。
母親和外公在果園里干活,但還得照看著外婆,所以他們把外婆扶到果園里,找上一塊干地方,鋪上一塊小氈毯,讓外婆坐在上面。我和弟弟就圍在外婆的身邊,看著外婆顫抖不已的頭和雙手,于是我心里就很好奇,我就反復(fù)地問外婆:“外婆,外婆,您為什么老是搖頭呢?還有您的手,為什么老是動來動去的呢?”不懂事的我,還用自己的小手緊緊抓住外婆的大手,不讓其顫抖。此時的外婆,只是勉強地擠出一點笑容對我說:“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一次兩次的問,外婆也好像無所謂,但問得次數(shù)多了,外婆也就傷心起來了,眼眶里噙滿了淚水,還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看著外婆流出的眼淚,我就害怕了,就趕緊跑到外公和母親干活的地方去了。如今想來,我對自己當時不太明事理的做法感到一絲絲愧疚,因為我的這種做法,對外婆是一種無形的打擊和傷害。可當時的我怎么會想到這一點呢?不知道外婆得的這是一種罕見的疾病,直到長大成人以后,我才知道這種病叫做帕金森病,到現(xiàn)在為止,醫(yī)學界還不清楚帕金森病的真正起因。
外公雖然脾氣有點火爆,但卻對外婆疼愛有加,照顧得細致入微。特別是到了晚年,外婆的病雖然得到了有效控制,但還是一點一點地加重,外婆的飲食起居、吃喝拉撒都離不開外公?上攵,外公比常人付出了多少倍的艱辛。母親看到這種狀況,也和父親商量著要把外公和外婆接到我們家里來,但固執(zhí)的外公和外婆始終不同意母親的看法,原因有三:一是我們家孩子多,房子卻不多,他們一來,孩子們無處居住;二是我們家經(jīng)濟條件不好,多兩口人開支就加大,負擔就會加重;三是受封建思想的影響較深,如果在女兒家里養(yǎng)老,害怕別人在背后戳自己的脊梁骨。所以不管母親怎么勸說,外公和外婆就是不愿到我們家來,好不容易來了,也是早上來,晚上走,從不在我們家過夜。
隨著漸漸長大,我對一些事情開始有了自己簡單的評判標準,每次跟隨母親到外公外婆家,看到年老的外公在伺候年老的外婆那種艱辛的情景時,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對外公的敬佩之情不由得從心底油然而生,外公的形象立時在我的面前變得高大起來。母親在抓緊時間干活,灑水、掃地、抹桌子,燒水給外婆洗頭、洗腳,洗外公外婆換下來的臟衣服,和面做飯,一樣不拉,井井有條,此時我也不再頑皮了,人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也搶著給母親當下手。唯有此時,外公才有一陣喘息的機會。每次母親把活干完,領(lǐng)著我和弟弟回家時,外公都送至家門外,直到我們走遠了,看不見了,才回家關(guān)門。
就在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一天晚上放學回到家里,我領(lǐng)著弟弟剛進家門,姐姐就對我們說,快把書包放下,我們到外公家去,去見外公最后一面。我問姐姐,外公怎么了?姐姐說:“外公今天早上鉆到雞窩里去拾雞蛋,再也沒有起來,已經(jīng)死了”。。⊥夤懒,我和弟弟異口同聲地喊道。于是,在姐姐的帶領(lǐng)下,我和弟弟去見了外公最后一面了?上У氖,我們并沒有見到外公最后一面,因為外公家專設(shè)了靈堂,靈堂就設(shè)在堂屋里,外公的尸體已經(jīng)停放在靈堂里了,姐姐領(lǐng)著我和弟弟跪在外公的靈堂前,燒了幾張黃紙,磕了三個響頭后,就對我和弟弟說:“她要去守喪的房子里跟母親說幾句話,不要讓我倆跟進來,你們就站在這兒等著”。于是,我和弟弟就站在外公靈堂外面的一側(cè)等著,不一會姐姐就出來了,就領(lǐng)著我們回家了。在回來的路上,聽姐姐說,今天早上起炕后,外公鉆到雞窩里去拾雞蛋,再也沒有爬起來,直到中午時分,外公的弟弟的兒子,也就是外公的侄子到外公家取東西時,才發(fā)現(xiàn)外公死在雞窩里了,然后才通知我們家的。姐姐又說,因為是寒冬臘月,發(fā)現(xiàn)外公死的時候,外公的尸體早已經(jīng)凍僵了。聽到這里,我的眼淚就下來了。
外公就這樣匆匆地離開外婆而去,也離開我們而去,沒有留下任何一句遺言。
外公去世后,外婆的生活就成了大問題了,母親想把外婆接到我們家里居住,好盡一點孝心,但此時外公的侄子們就不同意了,他們說要輪流照顧外婆,直到外婆去世為止。母親孤身一人,沒有人替她說話,就這樣,外婆就孤零零地一個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外公的侄子們負責提供外婆的一日三餐。母親也時常過去陪陪外婆,就這樣,外婆在孤獨地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站,當那個寒冷的冬天即將過去,萬蘇復(fù)蘇的春天即將來臨之際,外婆的人生之路也就走到了盡頭,在一個黑夜即將過去黎明即將來臨之時,外婆也追隨外公而去了。
一直以來,我時常想著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外公那天沒有鉆到雞窩里去拾雞蛋,外公也就不會發(fā)生意外而死去,如果外公不發(fā)生意外而死去,那么外婆也就不會這么早的離開我們。但一切的一切都是假設(shè),我如今一直堅信的是,唯有外公和外婆之間的相濡與沫的感情,是他們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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