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人教版語文教材里魯迅的《風(fēng)箏》被換掉了,理由是"偏深奧"。這個理由似乎很充分,錢理群先生不也說過,魯迅不是"過去式"的作家,而是"現(xiàn)代正在進行式"的作家,他的表達(dá)是"預(yù)言式的表達(dá)",也就是說他說的話早了一些,所以大家不理解。是啊,他說的話,從上個世紀(jì)二十年代開始,差不多橫跨了一個世紀(jì),我們還是不理解,或許,他的深奧不僅僅是對于學(xué)生們,就連那些教材的編寫者們,那些神圣的語文教授者們,應(yīng)該也是不理解的,所以才會覺得深奧,覺得學(xué)生理解不了,覺得不適應(yīng)再放在初一教材里。
看到這個新聞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悲哀,悲哀過后,卻不由自主地想到魯迅的《論睜了眼看》。本來孩子一出生,他就睜著眼睛看世界了,但是在中國,要真正落實到常識--睜了眼看,是非常困難的。因為中國的文化,中國人,對于社會采取的態(tài)度,常常是閉著眼看。所以,對于這些可愛的初中生們,對于這一輪輪初升的太陽,對于這一朵朵稚嫩的"花蕾",我們不要求他們?nèi)ニ伎、去?chuàng)新、去反省、去反抗,只需要他們閉著眼看,像阿Q一般沉入各式美妙的幻想,于是一切都很單純很圓滿。魯迅說,閉了眼就可以"無問題、無缺陷、無不平、無解決、無改革、無反抗",所以,才會有老人倒地后無人肯扶的漠然;所以,才會有小悅悅被撞后反復(fù)被碾的慘況;所以,才會有"我爸是李剛"的盲目囂張……
魯迅的文章真的太深奧嗎?誠然不是。就我個人來說,十幾年的語文學(xué)習(xí),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里那充滿童趣的溫暖輕喚;《孔乙已》里辯論著讀書人的事"叫竊不叫偷"的荒誕低喊;《祝!防锓磸(fù)訴說著"我真傻"的愚昧低喃;《藥》里爭搶人血饅頭時的瘋狂嘶吼--這一切,都是鐵屋子里的吶喊,雖然不一定所有的人都聽得見;雖然聽見了的人不一定都會跟著喊,但是,他起碼用生動入骨的形象,引我們睜了眼看。我們不能寄希望于孩子們一眼便看到盡頭;也不能強求他們一眼看到真相;可是看不透澈,看不通透難道就一定要叫他們閉了眼不聞不問不思不想?連課文都要簡單輕松好教好學(xué)好看好玩?
九十幾年前的魯迅何苦清醒透徹。過去了九十余年,這個社會仍然故我。故我,卻再也沒有了魯迅,沒有了人來吶喊,吶喊著讓我們,讓孩子們--睜了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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